第7章 菱花镜里朱颜改（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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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西角门 卯初】

晨雾裹着纸钱灰漫过青砖地，周瑞家的缩在门房里搓手。炭盆里爆出几点火星，将靛蓝棉帘子烫出焦痕。忽听得门外马蹄踏碎薄冰，小厮兴儿滚鞍下马，怀里油纸包漏出半截羊皮账簿。

"二奶奶候着呢。"周瑞家的掀起帘子，见凤姐正拿火箸拨弄炭火，素银簪子映得眼底发青。账簿摊在炕几上，某页墨渍晕染处显出"忠顺"二字，倒像是被人拿茶水泼过。

平儿捧着手炉进来："冯紫英家送的素缎..."话音未落，外头传来杯盏碎裂声。丰儿慌慌张张掀帘："琏二爷在库房发火呢！"

【荣禧堂东耳房 辰正】

贾琏靴底沾着库房陈年的霉斑，手中账册簌簌落灰。忽见某页夹着褪色花笺，竟是三年前元春省亲时赐下的洒金纸，墨迹潦草写着："三月桃花汛，河工料减三成"。窗棂透进的晨光里，纸背隐约现出螭纹水印。

"二爷仔细迷了眼。"昭儿捧着铜盆进来，盆中漂着的芦花根茎沾着红泥。贾琏猛然想起那年随贾政巡视永定河，河滩上的红黏土与库房存料如出一辙。

【梨香院西厢 巳初】

宝钗对镜理着素银头面，忽见镜面水汽凝成珠串。莺儿捧着漆盘进来："姨太太让送来的茯苓糕。"掀开棉罩子，糕饼上嵌着的松子竟摆成双鱼形状。

薛姨妈扶着门框喘息："你哥哥狱中捎信..."话音未落，外头婆子惊呼。宝钗疾步至廊下，见送信小厮瘫在石阶上，七窍渗出的黑血染红信笺。薛蝌掰开死者紧攥的拳头，半枚青铜兵符沾着运河淤泥。

【大观园蘅芜苑 午正】

李纨握着佛珠穿过竹篱，忽见素云抱着青布包袱闪进角门。包袱皮散开，褪色的百家衣上针脚细密，前襟暗纹竟与元春旧衣别无二致。探春从假山后转出："大嫂子可认得这个？"手中油纸包着的婴孩长命锁，锁芯刻着"戊寅年三月初九"。

竹叶沙沙作响，黛玉扶着紫鹃款款而来。帕子掩口轻咳："那年省亲别墅挂匾，我见有个小幺儿往地基里埋匣子..."话音未落，王善保家的提着食盒撞进月洞门，盒盖缝隙漏出半角明黄缎子。

【工部衙门 未正】

贾政官袍袖口沾着墨渍，案头《河工考》被茶汤浸出黄斑。程日兴捧着漆盒进来："大人请看新呈的料样。"掀开锦袱，所谓青石竟是涂漆的芦苇捆。冯唐转动翡翠扳指："存周兄可知？永定河堤的裂缝，能塞进整只官靴。"

窗外忽起喧哗，贾琏踹开值房门，怀中账册摔在案上。某页夹着的桃花笺迎风飘落，背面螭纹水印与忠顺王府拜帖重叠严丝合缝。

【宁国府祠堂 申初】

贾珍跪在蒲团上烧黄表纸，火舌忽地窜高，将祖宗画像燎出焦洞。尤氏惊叫："老爷仔细！"却见画轴夹层飘出泛黄地契，朱砂圈注处正是黄河决堤淹没的村落。

焦大醉倒在槛外，酒葫芦里泼出的液体蚀穿青砖："...那年中秋宴，珍大爷往祠堂地窖抬了十口描金箱..."贾蓉突然暴起，羊脂玉扳指砸在供桌上，裂痕中露出半张盐引。

【荣禧堂后罩房 酉正】

凤姐对着西洋镜抿头油，镜面忽现重影。平儿慌慌张张捧来樟木匣："库房最里头的..."掀开匣盖，整匹素缎遇风褪色，露出内里织金的翟鸟纹样——分明是逾制的后妃用缎。

外头传来瓷器碎裂声，丰儿拖着哭腔："二太太屋里的彩霞..."话音未落，王夫人扶着玉钏闯进来，手中佛珠缠着半截明黄丝绦。凤姐瞥见丝绦边缘的龙纹绣样，手中玉梳"咔"地断成两截。

【大观园藕香榭 戌初】

黛玉倚着栏杆喂锦鲤，忽见水面浮起油纸包。紫鹃打捞上来，褪色宫绦缠着的玉扣竟与贾琏腰间佩饰成对。宝钗从竹桥转出："妹妹可还记得？那年元妃赏的端午荷包..."话音未落，对岸假山后闪过靛青衣角，石径上遗落半块带血的兵符。

【梨香院暗室 亥正】

薛蝌用短刀撬开地砖，双鱼兵符严丝合缝嵌入凹槽。暗门轰然开启，三百卷盐引整整齐齐码在樟木架上。宝钗抚过卷宗上的朱砂批注，指尖忽顿——某处"元佑二年"的印鉴下，压着半枚婴孩脚印。

窗外骤起鸦噪，忠顺王府侍卫的箭矢穿透窗纸。薛姨妈昏厥前死死攥住女儿衣袖，素缎中衣的夹层里，褪色血书写着："戊寅惊蛰，换子于角门三更。"

【荣国府东院 子夜】

贾琏掀开床板暗格，整箱官银底款"内府"二字被锉刀磨花。忽听得瓦片轻响，凤姐举着烛台推门而入，火光映出银锭侧边的螭纹刻痕。夫妻对视间，穿堂风卷起满地账页，二十年前的黄河水声在纸墨间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