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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茶渍与星图

立秋后的阳光变得绵软，旧书店的门槛上趴着三只打盹的野猫，尾巴在青石板上扫出毛茸茸的弧线。钟平蹲在天井里修一把豁口的紫砂壶，壶身裂痕被糯米胶黏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三花猫叼着块柿饼从屋檐跃下，饼屑落在《梦溪笔谈》的星象图上，倒像给“天市垣”添了颗新星。

舒姨端着竹匾晒草药，蓝布衫上沾满忍冬藤的碎花。她腕间的溃烂结了层淡粉色的痂，哼《茉莉花》时终于不再走调：“你爹从前拿这壶泡高碎，非说裂缝能滤茶渣。”匾角突然倾斜，晒干的薄荷叶雪片似的落进钟平衣领，凉得他缩脖子。

后巷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吴铁匠的小孙女攥着把断齿木梳，辫梢系着褪色的消防队红绸：“钟叔，能修成星星不？”钟平捻起梳齿对着日头瞧，裂纹里的茶渍竟拼出猎户座的轮廓。他用烧熔的锡补齿缝，三花猫趁机扒拉工具箱，把螺丝钉滚成银河的模样。

黄昏时起了风，旧书店的铜铃铛唱起清亮的歌。

舒姨拎着陶罐跨进门，药香混着桂花蜜的甜：“茯苓霜兑井水，解暑气。”她舀了勺递给小女孩，勺柄磕到紫砂壶的北斗七星，溅出的霜沫在桌面凝成小熊星座。小女孩舔着勺子咯咯笑：“舒婆婆是神仙！会变星星！”

三花猫突然窜上房梁，碰落一本裹蛛网的《淮南子》。书页摊开在“天文训”一章，夹着的槐树叶早已风干成标本，叶脉缝隙里粘着点银纽扣的碎屑——正是父亲那枚2005-37的残片。钟平对着夕阳举起树叶，光斑透过虫蛀的小孔，在墙面映出模糊的镇医院轮廓。

“该收匾了。”舒姨敲了敲陶罐。

最后一缕阳光溜走时，小女孩举着木梳跑出门，梳齿上的锡补丁闪着微光。三花猫追着她辫梢的红绸蹦跳，爪印在青石板上踩出一串小熊星座。

钟平沏了壶高碎，裂缝滤出的茶汤格外清亮。舒姨从药柜底层摸出半包花生糖，油纸上的镇医院红戳已褪成浅粉：“你爹救人那晚，兜里还揣着这糖，说救完孩子带给我。”糖块化在舌尖时，旧书店的铜铃忽然轻晃，像是谁蹑手蹑脚路过了晚风。

夜露爬上窗棂时，钟平发现紫砂壶的北斗裂痕里生出了茶垢。星斗连成的线温柔地指向药柜，柜顶的玻璃罐不知何时被三花猫推开条缝，父亲那枚铜扣安静地躺在罐底，映着月光像枚小小的平安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