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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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秋光与纸鸢

白露刚过，归平镇的天空蓝得像块老粗布，云絮蓬松地缀在槐树梢头。钟平踩着梯子给旧书店换匾额，原木新匾被晒出松脂香，三花猫蹲在檐角懒洋洋地甩尾巴，尾尖扫落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起圆舞曲。

舒姨坐在门槛上缠风筝线，竹篾骨架扎成燕子形，糊的却是泛黄的消防队值班表。“你爹从前拿这个哄孩子，”她指腹抚过“钟队”签名处的墨痕，“说纸鸢飞高了，地上糟心事就小了。”线轴滚到柿子树下，被几只野猫当成毛球扑着玩。

菜市口忽然喧闹起来。

吴铁匠的小孙女举着锡补木梳当指挥棒，领着一群孩子唱新编的《茉莉花》：“舒婆婆的药罐甜，钟叔叔的书架高……”童声清亮，惊飞了瓦楞上打盹的麻雀。三花猫竖耳听了一会儿，忽然窜进旧书店，叼出本缺角的《声律启蒙》盖在脸上装睡。

钟平从阁楼翻出父亲的老工具箱。

生锈的钳子卡着半枚银纽扣，正是2005-37号。他用砂纸磨去铜绿，扣面露出父亲名字的刻痕，凹槽里还嵌着星点磷粉，在秋阳下蓝莹莹地闪。三花猫凑过来蹭他手背，喉头呼噜声震得工具箱微微发颤。

“该放鸢了。”舒姨把线轴塞给小女孩。

纸鸢腾空时，消防值班表在风里哗哗翻页，墨字混着槐花香落下来。孩子们追着光影斑点蹦跳，有个小胖墩捡到“3月7日”那页，指着钟父签名喊：“这个叔叔的字像大雁！”

黄昏染金了青石板路。

钟平蹲在废品站角落，把银纽扣嵌进烧变形的太平间柜门。铁皮接缝处突然绽出朵铜焊的茉莉花，花蕊里卡着粒陈年药丸——正是赵阿婆当年滚进石缝的那颗。三花猫扒拉出药丸，滚到舒姨脚边当弹珠玩。

“解药本就不该是苦的。”舒姨碾碎药丸撒进花盆，腐殖土里钻出嫩绿的忍冬芽。她腕间的疤不知何时淡成了浅粉色，像段被时光揉皱的旧绸带。

夜市初上时，旧书店挂起走马灯。

灯影转过《山海经》的异兽图，停在“平安锁”那页。钟平熔了瑞士军刀和银纽扣，浇铸成铜锁形状，锁芯留着道细缝——刚好能塞进小女孩送的锡补木梳齿。三花猫叼着锁扣跃上书架顶，惊落簌簌的灰尘里，有父亲那枚铜扣十年前反光留下的温度。

更夫敲梆子时，纸鸢线忽然断了。

值班表碎片雪花般飘向镇医院废墟，落在新冒出的野菊花丛里。钟平拎着茯苓霜去看赵阿婆，见她正教重孙子认字，窗台上那三本“赊”来的旧书，书脊被晒成了温暖的麦芽色。

月光爬上消防栓时，全镇灯火次第熄灭。

三花猫在训练塔残骸上产下一窝奶猫，最小的那只爪垫带点蓝，像遗落人间的星子。钟平把平安锁挂在旧书店檐角，夜风吹过时，锁芯的梳齿轻轻震颤，哼出段跑调的《茉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