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玉粒金莼噎满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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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议事厅 卯时三刻】

晨雾裹着沉水香漫过万字纹窗棂，贾政手中湖笔在账册上悬了半刻，墨汁滴在"永定河采买石料"条目，将三千两银数洇成黑斑。程日兴送来的青花缠枝莲纹茶盏搁在案角，盏底茶垢积了铜钱厚。

"老爷，冯侍郎来了。"小厮隔着帘子回禀。贾政抬眼时，冯唐的紫棠色圆领袍已卷进晨光，腰间蹀躞带上七宝镶嵌的算珠随步摇晃，叮咚声与檐角铁马相应和。

冯唐径自坐了东首黄花梨圈椅，靴底红泥蹭脏了波斯绒毯："存周兄可知？南安郡王昨儿递了折子，参工部河工银两亏空..."话音未落，贾琏抱着卷宗踉跄进门，宝蓝直裰下摆沾着河岸朱砂土。

贾政手中湖笔"咔"地折断，半截朱砂溅上冯唐袖口暗纹。冯唐浑不在意地掸了掸："令郎在永定河督工辛苦，这新染的朱砂色倒比孔雀补服鲜亮。"说着将茶盏转了三转，盏底"大明宣德年制"的仿款在光下泛着贼光。

【大观园秋爽斋 辰时正】

探春握着湘妃竹柄剪刀修菊，忽见侍书捧着霁蓝釉罐进来："厨房新制的糖腌桂花，宝姑娘让送来。"罐盖开启时，金桂香里混着淡淡墨香。探春银簪挑开蜜层，罐底竟压着张当票，墨迹模糊的"赤金点翠步摇"字样旁，画着双鱼戏珠暗记。

"平姐姐方才在滴翠亭..."侍书话音未止，外头传来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尖嗓："三姑娘好兴致，这御赐的霁蓝釉罐当腌菜坛子使？"探春反手扣上罐盖："嬷嬷眼力好，这罐子与昨儿大太太送佛堂的钧窑香炉，倒像是一窑烧的。"

王善保家的脸色骤变，袖中滑落半张黄纸被探春踩住。待她仓皇离去，侍书拾起黄纸惊呼："这不是周瑞当田契的票据？"纸角忠顺王府的螭纹水印，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梨香院东厢 巳时二刻】

宝钗用银剪铰开雀金裘内衬，云南普洱茶饼的檀香味里，薛蝌密信露出半角："...大哥狱中伤重，漕帮寻得当年甄家老仆..."莺儿忽然掀帘："姨太太来了！"

薛姨妈攥着褪色宫绦进门，金线缠着的发丝已呈灰白："这是今晨在沁芳闸拾的，与你大姐姐旧物..."宝钗接过细看，宫绦末端珍珠缀着的不是东珠，竟是岭南特贡的夜明珠。

"妈妈可记得元妃省亲时，忠顺王妃戴的攒珠冠？"宝钗忽然将宫绦浸入茶汤，夜明珠遇水显出"内造"二字。窗外骤起秋风，卷着枯叶贴上茜纱窗，叶脉间朱砂符咒隐约可辨。

【工部值房 午时初】

贾琏盯着河工图上的朱砂圈发怔，冯唐送来的歙砚突然裂作两半。墨汁漫过"忠顺王府别院"标记，与昨日永定河取来的水样混作深褐。兴儿慌张来报："程主事带着锦衣卫往库房去了！"

楠木箱内"石料"原是芦苇填充，贾琏抓起把碎屑，掌心被藏着的铁蒺藜刺出血珠。程日兴的皂靴踏过满地狼藉："圣上口谕，请贾大人去诏狱看场好戏。"腰间牙牌翻转，北镇抚司的蟠龙纹刺得人眼疼。

【荣禧堂东暖阁 未时三刻】

王夫人手中佛珠捻得飞快，炕几上摊着邢夫人送来的《金刚经》。琥珀添茶时失手泼湿经卷，水痕竟显出盐引数目。凤姐掀帘进来，石榴红裙裾扫过青砖："太太快去瞧瞧，库房二十口樟木箱..."

话音被哭喊声打断。赵姨娘攥着裂开的桐木人偶闯进来，杏黄宫装碎片落了一地："他们要害死环儿！"王夫人佛珠线断，檀木珠子蹦到炭盆里，燃起缕缕青烟。

【城南赌坊 申时正】

贾蓉掷出最后枚骰子，羊脂玉扳指撞在"大"字格上。赌坊掌柜的刀疤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蓉大爷押上的祭田，可抵不过上月欠的印子钱。"账册翻开，某页夹着的田契背面，前朝藏宝图残片盖着忠顺王私章。

"再加这个！"贾蓉扯下颈间金螭璎珞，暗格处"元佑三年御赐"的錾刻泛着冷光。忽闻后巷马蹄声急，贾蔷浑身是血扑进来："快逃！锦衣卫查抄宁府了！"

【荣国府角门 酉时三刻】

平儿抱着青布包袱闪出角门，包袱皮下的《快雪时晴帖》真迹露出半角。周瑞家的突然拦住去路："二奶奶好手段，连老太太的体己都敢动..."话未说完，凤姐的赤金护甲已掐住她咽喉："嬷嬷女婿在当铺存的官银，要不要请程主事验验成色？"

暮色中忽见贾政官轿回转，轿帘缝隙露出半截锁链。平儿慌忙将包袱塞进水道，官窑梅瓶撞上青石的脆响，惊起柳梢昏鸦。

【大观园藕香榭 戌时初】

黛玉对着残荷烹茶，忽见水面浮起油纸包。紫鹃打捞上来，竟是半本浸湿的账册，墨迹晕染处"忠顺王府"朱印如血。雪雁惊呼："这纸是澄心堂的！姑娘去年生辰..."

话音未落，假山后转出宝钗身影："妹妹可记得薛家送来的画纸？"素手展开染血诗笺，遇水显形的暗道图直指蘅芜苑。远处突然火光冲天，焦糊味里混着檀香，惊破一池枯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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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库房 亥时正】

火把将贾政的影子投在砖墙上，如困兽扭曲。程日兴踢开破碎的官窑瓷瓶，内里填塞的稻草沾着河泥："贾大人请看，这便是工部采买的'上等石料'。"碎瓷片划破指尖，血珠滴在"嘉靖三十七年"的伪造年款上。

贾琏突然挣开铁链，从袖中抖出河工图："此乃冯侍郎亲批的采买文书！"图纸展开，朱砂圈着的"石料"二字旁，蝇头小楷批注"忠顺王府别院专用"。程日兴抚掌大笑："好个'专用'！这别院梁柱用的可是金丝楠？"

锦衣卫踹开暗室铁门，樟木箱内金砖烙着内务府印记。贾政官帽落地，孔雀翎羽扫过箱面"元佑二年"的阴刻，那是元春初封贤德妃的年份。

【梨香院西厢 子时三刻】

宝钗用银簪挑亮灯花，薛蝌密信在火上显出漕帮暗语："...沉船捞出双鱼符，与甄家旧仆所言相符..."莺儿忽然掩窗："姑娘听！"

墙外更夫梆子敲得急，混着马蹄声如闷雷。薛姨妈颤抖着打开妆奁底层，半块双鱼玉佩与沉船打捞的符节严丝合缝。宝钗将玉佩浸入药汤，内层金箔显出的，竟是元春笔迹绘制的盐运路线。

"快烧！"薛姨妈抓起《金刚经》扔进炭盆，火舌却舔出夹页里的密信："...凤藻宫西角门第三柱..."宝钗忽然夺过火钳，将燃烧的信纸按入青花鱼藻纹盆，釉面"大明宣德"的仿款在火光中龟裂。

【荣禧堂内室 丑时初】

贾母摩挲着断成两截的翡翠念珠，鸳鸯捧着的参汤里金粉沉浮。王太医请脉时低语："这野参药性..."话音未落，邢夫人哭喊着闯进来："老太太救救琮儿！他不过是典当些..."

凤姐突然掀帘冷笑："大太太说的'些'，可是祭田三百顷？"摔在地上的当票被血燕汤浸透，"忠顺王府质库"的朱印如伤口溃烂。贾母龙头杖重重顿地，杖头翡翠狮首应声而裂，露出内藏的巫蛊人偶。

【城南当铺 寅时正】

贾蔷蜷缩在典当柜下，怀中《清明上河图》残卷被血浸透。当铺伙计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宁府祭田抵债尚缺三千两..."忽然刀光闪过，程日兴的皂靴踏碎满地月光："蔷哥儿可知？这画上忠顺王府的别院，底下埋着前朝官银。"

贾蔷突然暴起，碎瓷片划过账册，夹页里掉出的盐引盖着元妃金印。程日兴拾起狂笑："好个贤德妃！原来早与..."话音戛然而止，窗外弩箭穿透咽喉。

【大观园蘅芜苑 卯时初】

宝钗焚尽最后一册账本，灰烬中显出的金粉路线直指扬州码头。侍书慌张来报："三姑娘在沁芳闸捞出个铜匣！"探春用簪子撬开锈锁，匣内《女诫》封皮下，元春血书刺目惊心："...三月初九西时，凤藻宫..."

晨雾中忽然传来丧钟，九重声浪震落檐角残菊。鸳鸯跌跌撞撞扑进院门："老太太...殁了！"王夫人手中佛珠散落，檀木珠子滚进炭盆，燃起缕缕青烟如招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