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耳至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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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这已经是第三次刺杀重耳了,第一次受骊姬主使,在宫中用暗箭射向重耳;第二次奉晋献公之命,到蒲城捕杀重耳,两次都给重耳逃脱了。这次是奉晋惠公之命,一点也不敢大意,他知道如果不能杀了重耳,晋惠公一定会让他不得好死。为了避免重耳在晋国的耳目通风报信,履鞮趁着天黑,将—匹黑马牵出城外,等到步行了
一段路,才跨上黑马,猛甩缰绳,直奔翟国
为了刺杀重耳,履想得很周全,除了尖细的声音无法改变外,他想到可以改变外貌来接近重耳。他一到秦国,便脱下宫廷的绸袍,向叫化子换来了一套破烂的衣裳;接着再到市井里买了假胡须,粘在嘴巴上。
履在翟国探查了两天,不见重耳的踪迹。第三天,他打探到重耳将陪同翟国国君到渭水边上打猎。
“这真是天赐良机,老天爷是要让我履鞮立功了。”
这是个令人忘却烦忧、心旷神怡的日子。天蓝得像海水一样,白云也在缓缓飘动,不时有几只大雁向南飞去。翟君举行这次打猎,是为了让重耳心情舒畅一些。重耳一早带了强弓利箭,骑上千里驹,跟着翟君出外打猎。
履也来到渭水边。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窥视着重耳的动静。这时,他看见重耳骑着快马,对准一头麋鹿拉弓射箭。麋鹿中箭飞奔,重耳纵马追了上去。
看着重耳单枪匹马追赶麋鹿,履鞮心中一阵狂喜,眼前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履醍急忙飞身上马,撒开铁蹄,飞也似地追上重耳。到了密林深处,只见重耳已下了马,正用长剑刺杀着麋鹿。履假装粗声喊道:
“公子,这头麋鹿你一个人也抬不动,让臣下来帮你抬好了。”重耳正苦于随臣都没跟来,突然见到远处来了一人,他喜出望外,以为是翟国的臣子重耳再一看,发现那人穿的不是翟国部落的衣服,声音又不男不女的,那模样、身高,一时之间让他想起了晋宫寺人履,心里暗暗有了戒备。
等履靠近了一些,重耳见来人长满了胡子,心想:履醍是阉人,哪来的胡须?而且他这时应该在晋国,怎会跑来这荒郊野外?重耳放下了心,收剑入鞘。
履醍见状,立刻拔出利剑,纵马向重耳冲来。重耳见来人突然执剑杀来,大惊失色,转身躲到树后,拔出长剑。履鞮在马上左砍右杀,重耳在树后左躲右闪,形势极为不利。
在急乱中,履鞮的胡子被树枝刮去了半边,露出了光溜溜的下巴,还有半边胡须挂在嘴边,样子很是滑稽。重耳张大了锐利的眼睛,怒道:
“履醍,原来是你?你又来刺杀重耳了!”“履奉主公之命前来杀你,你不可违抗君命。”
履边说,边伸手将脸上剩下的胡须扯掉,重耳听说是晋惠公派来杀他,怒不可遏,厉声斥责道:
“夷吾回国,又当了国君,不思励精图治,只顾打压异己,现在竟然要来残杀自己兄弟!”
“你放下剑来受死吧!”履在马上喊道:
重耳脸上毫无惧色,代之以更悲壮的神情,他挺身上前,以大无畏的语气道:
“履鞮,你下马来,咱们一决胜负,如果重耳死在你手上,那也是重耳命该如此!”
履为求绝对胜算,并不下马,他居高临下,又仗剑向重耳刺来。重耳举剑一挡,纵身跳开,喝道:“履醍,你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
“履鞮不想当什么英雄好汉,只要杀了你回去交差就成了。”说完,又杀向重耳。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重耳停在一旁的千里驹,突然前腿直立,厉声嘶鸣,朝履鞮扑去。履鞮挥剑就要刺向重耳,不料座下的黑马受了千里驹的惊吓,前腿高扬,几乎把履鞮摔下马来,履鞮的利剑刺进了一棵树干,正要用力拔出,谁料黑马拔腿狂奔,把履掼下马来。他的一只脚还套在马蹬上,无法脱身,于是就这么被马拖着跑。
重耳纵身上了千里驹,提着长剑追赶,等趋近黑马身边,重耳用长剑指着被拖在地上跑的履,喝道:
“履,重耳留你一命,你回去告诉夷吾,叫他把河外五城讨回来,然后力图振作,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说完,便驰远了。
黑马跑了一阵,才渐渐地停了下来。履倒挂在马肚旁跑了
一段,这会儿脸也割破了,手也擦伤了,衣服已经磨得千疮百孔。好不容易下得马来,回想刚才的情景:明明一剑就要刺中重耳了,那千里驹怎会突然冲过来,救它的主人呢?
履鞭忍着身上剧痛,牵着黑马走了一会儿,又想:重耳逃过了
三次刺杀,自己今天还差一点死在重耳剑下,重耳三次大难不死,看来是天意,或许他有一天会回国为君的。履吃力地爬上马,他知道不能回到晋国,夷吾刻薄寡恩,回去肯定脑袋不保。履鞮想到这里,便骑马逃到翟国乡下去了。
重耳回到馆舍之后,季隗已闻讯冲了出来,抱住重耳说:“公子,婢子听说公子今天遇险了,婢子好害怕啊!听说那个刺客是个武艺高强的阉人,公子……”她说着,哭了起来。
重耳轻抚着季隗的脸,说道:“你放心,重耳不会有事的。”
重耳低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季隗,将她紧紧地拥入怀里……
2
晋惠公夷吾派履刺杀重耳,令重耳感到十分悲伤,没想到自家兄弟竟要上演骨肉相残的悲剧。他要履鞮回去告诉夷吾,要索回河西五城,不要再倒行逆施了。虽然如此,重耳知道这个弟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定还会派刺客来的,从此他将防不胜防,看来他必须作一决断了。他找来了舅舅狐偃,说道:
“重耳在翟国已久居十二年,依目前形势看来,也该走了。”“当初咱们逃亡到翟国,并非为了在此长久安乐下去,而是为了隐忍待机,成就大事。现在,夷吾对公子情断义绝,随时会派人再来刺杀公子,的确不能再住下去了。”
“舅犯认为重耳投奔齐国如何?齐侯的谋臣管仲已经过世,当初同意扶立夷吾的隰朋也死了,齐侯需要贤人相佐,如果咱们去投奔他,相信他会很欢迎的。”
狐偃点头称是。
于是,重耳召集所有随臣前来,将决定告诉了他们,大家对于这个决定都很赞同。由于从翟国去齐国的路途遥远,随臣们都做好了翻山越岭、渡河涉水的准备。
重耳回到寓所的时候,季隗抱着小儿子叔刘,心中很是悲伤,她已知道重耳要离开翟国,要离开她了。重耳这一走,什么时候会回来接她都很难说。她认为在重耳心目中,最重要的是君位、是晋国。至于她这个咎如小部落首长的女儿,在重耳心目中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何况她是咎如被翟国打败,而献给翟君的俘虏,她与姊姊被当作奴隶,送给了重耳…季隗想着想着,心里涌现了一股深沉的悲哀。
重耳一走进内室,见季隗搂着儿子叔刘,失神地望着窗外,开口道:
“明天就出发去齐国了。”
季隗听了,缓缓地点了点头,她看着重耳,问道:“公子这一走,要去多久?什么时候能返回晋国?”
重耳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他心里明白,晋惠公夷吾比他还小一岁,虽然近几年酒色过度,体衰多病,但一时也死不了。季隗问他什么时候回国,用什么方式回国,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必须求助外力,求助于齐国,至于齐桓公会不会助他一臂之力呢?这些都还说不准。眼前他就必须抛弃美丽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重耳于心不忍地看着季隗,深情地说:
“季隗,重耳走了,先去齐国看看能否得到帮助,以后说不定还要转往别的国家,重耳有朝一日回到晋国后,一定会派人来接你,你要等重耳,一定要等重耳!”
季隗听着重耳的话,心如刀割,但嘴里却负气地说:“公子,你要走,婢子就嫁人。”
“你要嫁人?”重耳大为惊讶,赶紧劝道:“季隗,你千万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
“公子,”季隗忽然失声哭道:“婢子跟了你这么些年,你难道还不了解婢子对你的一片心意?婢子要跟你走,求公子将婢子和两个孩子都一起带走吧!”
重耳觉得季隗太天真了,说道:
“重耳是去流亡,是去投奔别的国家,会不会被收留,还不知道。这一去,可能得沿路讨饭,连住宿都成问题,你身子娇弱,还带着两个孩子,恐怕会吃不消的,还是留在翟国吧!”
“你什么时候会来接婢子去晋国呢?”季隗泣道:“那就很难说了。”重耳无奈道:
“婢子这么年轻,就要跟公子分开,从明天起,要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过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再看到公子·…”季隗低声泣诉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重耳深爱着季隗,他不愿意失去她,但自己还要多久才能回到晋国?十年?二十年?他在翟国已经十二年了,这期间晋国发生饥荒,晋惠公兵败被俘,百姓扰攘不安,后来,晋惠公又回国继续当国君,国内更加生灵涂炭。重耳进行了多少次行动,都没有成功,未来的几年,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他不愿意让季隗改嫁,他绝对不能失去她。重耳给自己另一个“十二年”,他要用十二年的时间来奋斗,如果成功了,就回来接季隗;如果不成功……重耳甩了甩头,不愿再想下去,他想起新婚那一夜曾以明月为誓,要与季隗白头到老。
“季隗,你要等重耳回来。“重耳脱口而出:”你还年轻,等二十五年后,重耳若没来接你,你再出嫁。”
“婢子还年轻?婢子都二十五岁了,再等二十五年,都要进棺材了。公子,你放心吧!婢子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季隗控制不住自己,她上前一把抱住重耳,放声大哭,两个儿子看到母亲哭成这样,都过来拉住季隗的裙角。
魏武子背着马缰绳,狐偃背着马笼头,颠颉、胥臣牵出了马,介子推和狐射姑推出了车。一伙人匆匆地套好了马车,各自背起了行李,等待重耳出来。
赵衰提着重耳吃的壶浆,背着糇粮(音猴粮,即干粮),在外面等着。
季隗整整哭了一夜,重耳见季隗哭得如此伤心,禁不住眼眶也红了,季隗的手臂紧紧圈着重耳,重耳回想起多少次的历险、受难、失败,他都没有流泪,如今他动情了,实在舍不得季隗,他这一念之间,真想冲到门外,叫大家各奔前程,但他说不出口。
重耳想到随臣们,心里也很内疚,那些陪着他流亡十数年的随臣们,已经凝聚一个钢铁般的信念,要追随他走出险阻,走回晋国。重耳此时举目四顾,这座房子他从十七岁住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他不能留在这里,消磨了自己的斗志,一股狂潮猛然涌上心头,他是晋国唐叔的子孙,岂可终老于此,任晋国百姓受苦、国家衰败、社稷蒙羞?不!他要走出去,他要走出一条路!
他必须要“走”,如此才能待时而动、及时而返、顺势而立!这个时候,赵衰的儿子赵盾,板着脸孔敲门进来。他见过了重耳,转头对季隗说:
“外面马车早已备好,所有的人都已恭候多时,你怎能妨碍公子呢?”说毕,垂手立在一旁。赵盾像个小大人,他语气严厉,见重耳双腿被二名稚子紧紧抱住,便走过去,一手一个将他们拉开。季隗终于不舍地放开了重耳。重耳看了看赵盾,这个赵衰的儿子,像他父亲一样严厉,一向是就事论事,不留情面。重耳对赵盾说:
“你告诉诸位大夫,重耳稍候就来。”赵盾对重耳极为恭敬地说:“是!臣下遵命!”
重耳佩好利剑,扎好冠缨,深深地看了季隗一眼,就向外走了。季隗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追了出来。重耳跨上了马车,依依不舍地对季隗说:
“季隗,你要等重耳,廿五年!”
“公子保重!”季隗撕心裂肺地嚷道:“婢子等你,婢子一辈子都等你!不管你有没有当上国君,婢子都会等你回来!”
“驾!”魏武子甩开了缰绳。
重耳在马车内朝后呐喊,声音像雷鸣似地震撼了原野:“重耳一定会当上国君,回来找你!”
马车辚辚地驶远了。车后跟着几十名随臣,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就像刚打了场胜仗的君王的随从。他们穿着葛衣、草履,举着竹伞、背着行囊、扛着粮饷、提着壶浆,跟随着驷车,心情像狂热的殉道者一般,只抱持一个信念,追随一个目标。他们时而奔跑,时而疾走,时而慢步,时而上前推车。
路是那么坎坷不平,曲曲弯弯,而又漫漫无涯……
3
破旧的驷车在泥泞的乡野里,摇摇晃晃地前进,那四匹老马也跑得疲累不堪。翟国是个闭塞而穷困的部落,翟君在重耳匆忙上路之前,虽然给了些糇粮,但不过几天,就不够吃了。原本在晋国帮重耳管理钱财的竖头须,在重耳离开蒲城时,未能一同出逃,因此,重耳流亡途中,相当困穷,只好沿途乞讨过日。
渡过了沁水,又渡过丹水。这一天,他们来到了巍巍的太行山。
重耳变瘦了,而随臣们更瘦了。多少次饥肠辘辘,重耳一行却只能一同凝视着夕阳在原野尽头消失,然后强忍着饥饿,缓缓睡去,他们的内心充满了痛苦、悲伤与疲惫的等待。在难眠的夜里,他们看着朝日冉冉东升,又开始了一天的长途跋涉。
站在太行山前,重耳与随臣们商议,若绕过山的东面,比较好走,但要绕一大圈,为了争取时间,他们决定翻山越岭。
巍巍太行,凌虚抗势,山峦盘曲入云;嶙峋的峭岩,悬空的绝壁,横亘在东向的路上。荒草离离,尖利的荆棘刺破了皮肤,凛冽的寒风从山谷中呼啸而来,摇撼着山间的高树。每一个人都弯下身来,顶着强风前进,攀登着盘曲入云的山阪。
就跟当年齐桓公率领诸侯联军进入太行山一样,联军悬吊起兵车,勒紧了马缰,才翻越高山深谷;重耳一行也吊起了驷车,勒紧了马缰,翻上高山。
重耳的手掌擦伤了、膝盖磕肿了、手臂被岩块割伤,皮袜也都破破烂烂的了。他站在山峰上远眺,只见连绵不断的群峰,苍苍茫茫的,就像大海起伏的波浪,天边的夕阳像一个大火球,把千山万壑都给照亮了,看如火如茶的天空刹那间变幻了颜色,慢慢地变成淡红、紫红,接着又幻化成一条条紫色的云带,像海浪般地翻动着。浓雾从深谷袅袅升起,暮色四合,夜色越来越浓。
重耳的心境也从刚才的意志昂扬中转成郁闷悲凉。强劲的寒风呼啸掠过,山间的高树强劲地舞动,重耳按剑肃立,仰首苍穹,心想,周武王的子孙遍布脚下,此刻却正在自相残杀,他不禁感到悲愤而且伤心。
赵衰给重耳送来一盂糇粮。这是以炒过的大麦粉,加上热水,调成糊状的食物,粗糙得难以下咽,但重耳还是微笑着接过。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吃糇粮,有的浓稠些,有的则稀得像汤水,因为糇粮所剩不多,必须节省着吃。
没有星光的夜晚,魏武子在地上为重耳铺好了稻草,让重耳睡在草铺上众臣围着重耳坐下,先轸在路边烧了一堆篝火,给大家带来些暖意。
重耳回想起在绛都的童年生活,是那么温馨富足;而今,却是有国难容,有家不归。他想到晋国今年又是一个荒年,父老乡亲大多苦不堪言,而晋国的腐败官僚却依然搜刮着民脂民膏。重耳心情沉重,远处正传来了荒野之狼的嗥叫声。
到了下半夜,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飘洒而下,使人更觉得严寒难耐。重耳浑身发抖,只好站起来,靠在篝火边取暖,轻轻捶打着疼痛的膝盖。
天渐渐亮了,大家吃了一顿糇粮,又开始步履沉重地向前走。经过连续几天的跋涉,重耳一行人终于越过太行山,走过许多村落,又涉过了汹涌的黄河,来到了卫国。
他们绕过卫国故都朝歌(河南淇县),来到了卫国的都城楚丘(河南滑县)。这时,天色已暗了,众人疲惫不堪,蓬首垢面,饥肠辘辘,希望能好好吃一顿饭,睡上一觉。
赵衰向守门的官吏通报:
“晋国公子重耳路过贵国,请求入城打扰。”
守门官立即报告卫国正卿宁速。宁速听闻重耳一行人到来,马上命人款待,并安排驿馆让重耳与随臣们歇息。就在他着手安排
一切的时候,卫文公卫毁派寺人来传达旨意说,不必礼遇晋公子重耳;同时派人通知馆舍,不许接待重耳一行人。
重耳在宁速的安排下,一行人刚刚抵达馆舍,魏武子和颠颉把行装搬下车,准备好好休息一番。重耳众人经过长途跋涉,刚到了第一个邻国,心里轻松了起来,都十分希望能得到上宾的款待。就在大家都把行李从车上搬下来后,馆舍已经打开的门,竟然又关上了。
宁速在府里接见寺人,一听到卫文公叫他不用礼遇重耳,立刻直奔官里。他向卫文公说:
“礼,是国家的纲纪;亲,是人民团结的枢纽;善,是道德的根本。这三者是立国的基础,缺一不可。晋公子重耳之贤,远近皆知,如今落难在外,主公应该以礼相待,不可拒之门外。”
“住口!”卫文公勃然大怒说:“翟国是卫国的仇敌,重耳在翟国住了十几年,既然他与翟国亲近,又何必到卫国来?卫国就是有八珍、美酒,也不能拿来款待他,有馆舍也不能让他们住。哼!就让他们睡到荒郊野外去吧!”
宁速看到卫文公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便说:
“在周武王的宗族中,现在唯有晋国最昌盛,重耳最贤德。晋国现任国君无道,上苍正等着重耳回国,重耳回国后必然使晋国更为强大,诸侯将一致拥护。如果重耳到时候来讨伐曾经对他无礼的国家,主公就要后悔了!”
“寡人不信重耳会得国,爱卿不必多言。”
宁速见卫文公态度强硬,只好亲自赶赴馆舍,向重耳表示歉意。重耳没想到卫文公如此无礼,气得头额上青筋暴胀。他又饿又累,对于卫文公的鄙视、拒人于千里之外,内心百感交集,无枝可栖的落寞、国际政治的现实,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不得已,重耳和随臣们只好在楚丘城外的荒亭里,勉强熬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又饿着肚子上路了。最后一点糇粮已经吃完了,原本以为在卫国可以得到食物的补充,如今全落空了。举目
四望,尽是荒野里丛生的杂草。
正午的太阳毒辣地晒烤着大地,重耳一行人真是累乏了,但又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个把个时辰,不远处出现了一大片田地,并传来了农夫粗犷的谈笑声。众人精神为之一振。走了这么远的路,好不容易才碰上了一个村落。随臣们加快脚步,往一边吃饭、
一边聊天的农夫们走去,探问之下,才知这里已经到了五鹿(河南濮阳南郊)。
重耳与众臣们闻着阵阵飘过鼻前的饭香,觉得简直是人间美味。介子推率先提议,大家手捧着木豆去讨饭吃。介子推上前向农夫们说:
“各位大哥,晋国公子重耳来到贵地,数日未食,请大哥们分一瓢饭,在下代公子先向各位大哥谢过。”
“什么?要饭吃?”一个农夫开口问道:
介子推谦虚地点了点头。农夫们停止用饭,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介子推一行人,他们奇怪从哪儿冒出来一群士大夫模样,却穿得又破又烂的人。好几个农夫还好奇地看了看坐在车上的重耳。
“哈哈!”另一个农夫说:“要吃饭,自己去煮啊!”农夫们七嘴八舌地说:
“就是说嘛!我们这里的饭是一人一盂,没多的了。”“不过,我们有的是泥块,要不,拿泥块去吃吧!哈哈哈!”
一个年轻的农夫捡起一块橘红色的泥块,朝重耳丢了过去,刚好落在车旁。年轻的农夫得意地说:
“哪!这块是我送你的,吃吧!”
重耳听到农夫的取笑和羞辱,已是十分不悦,再看到农夫扔来的泥块,忍不住怒目圆睁,从魏武子手上一把夺过皮鞭,就要上前追究那个年轻的农夫。赵衰见状,赶紧伸手拦阻道:
“公子,泥就是土,百姓献土表示主动顺服,这是上苍将赐给公子土地的预兆,公子应该高兴,怎么反要发怒呢?再过十二年,这片土地一定是公子的。诸位大夫请记住,当岁星运行到寿星和鹑尾时,刚好十二年,这片土地就属于晋国了。公子应该下车,拜谢上苍!”
重耳听了,心里一震,自己差一点冲动误事,幸好赵衰机灵,适时地“逢凶化吉”。重耳将鞭子还给魏武子,不但怒气全消,还满面笑容地下了车,向那位年的农夫拜谢,接着,拾起那泥块放在车上。农夫们莫名其妙,觉得重耳的举止相当突兀、可笑。
就在农夫们的大笑声中,重耳一行继续启程。随臣们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却也只能拖着疲惫的步伐,继续向前走。
又走了二十多里路,并没有再遇到任何村落。狐偃建议大家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喘口气再走。重耳饿得脸色发白,开始冒出虚汗,眼前金星乱冒。他想,即使十二年后将拥有五鹿的土地,但眼前已经饿得站不住脚,哪还能想到十二年后的事呢?他不禁苦笑了。
重耳在车上闭目养神,忽然闻到一股久违的香味。他张开眼睛,看见介子推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到他面前,躬身道:“公子请用。”
重耳已是饿得神智不清,问也不问地接过来就吃,这是一碗香气四溢的肉汤。重耳顾不得烫,一下子就吃完了。他抹抹嘴,这才问道:
“咦?爱卿,这一孟肉羹是打哪儿来的啊?”“巨下适才在野地里发现了兔子,猎来的!”“真是人间美味啊!”
重耳忍不住又舔了舔舌头。介子推退到一边时,狐偃发现介子推走路有些异样,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问道:
“介大夫,这天寒地冻的,哪来的野兔可猎?莫非……”说着,往介子推的大腿摸去。
介子推大叫一声,重耳也被惊动了。只见狐偃的手掌里满是鲜血,重耳赶紧下车,趋前一看,终于恍然大悟,为了让他免于饥困,介子推竟然割舍自己的肉,这是何等异乎常人、不可思议!这样的情操,让重耳激动不已,信誓旦旦地说:
“重耳永远记得介大夫大恩,来日坐拥君位,必不忘了你。”为了让挨饿受冻的随臣们能快些儿有饭吃,重耳下令即刻启程。于是,众臣又拥着重耳向东而行。这一路奔波,齐国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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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公在“桓公台”听到晋国公子重耳来到齐都,喜出望外,立即命人请重耳来桓公台相见。
齐桓公雄才伟略,乃一代霸主。春秋前期,周天子权力式微,南夷与北狄相交,侵伐中原诸侯各国;而诸侯各国之间亦互相侵伐,内部则弑君算位不断。在这艰危的局势中,齐桓公创立了霸业,打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号。他将各诸侯国团结起来,要各国“对外抗击夷狄,彼此不许互相侵伐,在国内不许夺取君位;此外,还要依从周王室的制度和封建仪节。”就这样,各诸侯国逐渐形成了一个联盟,并制定了共同遵守的法则:名义上仍遵从周天子,实际上处理诸侯纷争和诸侯内部斗争的,则是由联盟的盟主来决定。
第一任盟主就是齐桓公。凡加入联盟的国家,每年必须向盟主缴纳一定的贡赋,作为联盟的活动费用。凡是联盟的成员遇到外寇侵扰,可以向盟主国或其它联盟国求援,盟主有责任统合诸侯国的军队,前往救援;一旦国与国之间有了争议,任何一国均可向盟主国申诉,由盟主仲裁是非曲直;诸侯国发生灾荒,所有联盟国均有救援的义务;诸侯国内部若发生篡位弑君事件,盟主可以率领各路诸侯前往讨伐。
春秋时代是一个诸侯争霸的时代。齐桓公是周天子任命的第
一位诸侯伯,也就是诸侯长。他文武皆擅,不论是用利益笼络,用信义结交,或是用武力威慑,各种方法并行不悖。对于不服从联盟的国家,他就将之征讨、消灭,分其土地给其它诸侯国;对于不幸被外寇消灭的诸侯国,他也会运用诸侯联军的武力,为其重建都城,协助其复国。
齐桓公执政期间,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组织过有阅兵仪式的盟会六次;乘车举行盟会三次;率领各诸侯恢复了对周天子朝见的制度,并且九次签订了团结诸侯国的盟约。
晋国乃中原大国,齐桓公想与之结交,只可惜谋士管仲和隰朋都死了,而齐桓公自己也老了,所以没有积极进行。如今,听说重耳来到齐国,齐桓公喜出望外,他知道以重耳的贤名,日后必然会回国为君,说不定,重耳为了感谢他的知遇之恩,还会继续拥护他为盟主,这么一来,齐国的霸主地位就不会动摇了。
重耳和随臣们登上桓公台。重耳一见到威严的齐桓公姜小白,便躬身拜道:
“晋国公子重耳,拜见诸侯伯!”
齐桓公轮廓明朗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他亲切地对重耳说:
“寡人早就闻知公子贤德,七年前,寡人率领各路诸侯到晋国平乱,原本想扶立公子嗣位。未料,秦侯已送回了夷吾,寡人心中虽然不快,也只好率领各路兵马,提前回国了。今日得知公子莅临齐国,寡人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啊!”
“谢诸侯伯!”重耳说:“晋国丧乱,重耳无力匡正,又遭贼臣追杀,只好来投奔贵国,重耳若蒙国君接纳,他日定当图报。”
“公子不用如此客气,寡人看得出来,公子不会久居人下,不日必可回国为君,寡人岂可怠慢?哈哈哈!”
重耳再度拜谢。齐桓公见重耳礼节周到,气宇轩昂,温文尔雅,很是欣赏。心想重耳果然是贤君风度。他笑着对重耳说:
“公子请先在齐都住下,寡人当赠予公子辂车一辆,并送公子随臣们轩车十九辆,桑园一片,上舍(招待宾客的上等房舍)十栋,使公子和随行的大夫们能有个吃饭、住宿之所。公子若不嫌弃,务请笑纳。”
齐桓公已经把重耳视为一国之君,他是依国君的礼制来招待重耳。重耳和随臣们听到齐桓公这么说,都相当高兴,众皆稽首,连声拜谢。
齐桓公豪爽大笑,他认为重耳前途不可限量,很想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给重耳。他看着重耳,越看越满意,便开口说:“寡人知公子只身来齐,想把宗女叔姜嫁予公子为妻,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齐桓公不仅赠送重耳骏马八十匹,车乘二十辆,提供随臣居所,如今还要把女儿嫁给他。重耳喜上眉梢,立即稽首拜谢道:“公主辱嫁重耳,重耳谨拜谢诸侯伯大恩。”
齐桓公将女儿嫁给重耳,是春秋时代,列国政治联姻的手段。当天晚上,重耳住在精美雅致的上舍里。随从们也都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居室。
过了几天,齐桓公为重耳与女儿叔姜公主,举行了隆重的嫁娶仪式。
这次婚宴摆上了许多海鲜美味,是重耳在晋国、翟国从来没吃过的鱼、虾、龟、鳖,还有八珍的名菜。所谓的“八珍”,传说是龙肝、凤髓、豹胎、鲤尾、熊掌、猩唇、炮豚、驼蹄等。
齐国首都临淄(山东临淄)因面临淄水而得名,是当时东方最繁华的都市。齐桓公嫁女之时,将最新颖也最名贵的丝织品如:冰纨(细洁鲜白的丝织品)绣绮、纯丽、丝绨……等等,每种都有数十箱,作为嫁妆,以作成春、夏、秋、冬四季所需的服饰。
重耳的随臣们原来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经过梳洗换衣后,如今都焕然一新、神采奕奕,还坐上崭新的轩车在齐都十三道城门进出,他们坐在车上,往栉比鳞次、四通八达的里巷中驰去,在商贾云集,游人如织的街坊上观览。众臣原本在翟国过着闭塞落后的游牧生活,现在一下子跨进了超级强国的优渥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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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惠公十四年(公元前六三六年),重耳到齐国转眼已经第六年了。
重耳到齐国两年后,齐桓公就去世了。齐桓公的五个儿子为了争夺君位,引发内战。宋襄公联合卫国、曹国、邾国带兵打败其它公子,扶立太子昭继位,是为齐孝公。之后,重耳又继续在齐国过了
三年锦衣玉食、肥马轻裘的生活。
又是一个春风吹面不觉寒的季节。在绮丽的春光里,奇花异葩竞芳斗艳,桃吐丹霞,梨花似雪,柳丝吐出嫩芽,随风飘荡,春水欢快地奔流,乳燕呢喃地穿过华屋。这是一个草木欣欣、万物苏醒、生机勃勃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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