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韩原大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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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转眼到了年初,春草绿了,桃花开了,河水欢快地奔流。重耳望着生机勃勃的大自然,脑海里浮现晋国境内的汾水、浍水、涑水等河流滔滔奔流、水满阡陌的景象,心想:也该是农耕的季节了。他觉得这时候该下一道令,“毋淫官室,以妨人宅;板筑以时,无夺农功!”而且,这道令应该下给诸侯各国。

想到这里,重耳不禁苦笑。他相信如果由他来治理晋国,晋国

一定会富强康乐。但是,他现在是寄人篱下,连自己的国家都不能立足,更不用说当国君,或是成为诸侯霸主,辅佐周天子,一匡天下。

当重耳从郊外回来时,他的师傅郭偃已在大厅内恭候多时,众多随从也坐满一室。郭偃此次来,是要与重耳商谈“走为上”计,接下来该怎么走。

重耳坐下来之后,郭偃开口说:

“里大夫认为公子去年没有回国,错过了时机,这才让夷吾顺利地回国登位了。”

重耳感到怅惘、苦闷,忍不住怒道:

“夷吾若不是答应割让河西五城予秦,他哪能顺利回国为君?河西五城是秦国东向中原的咽喉之地,夷吾怎么可以这么做?这不是敞开门户,让盗贼进来吗?”

“想不到夷吾竟用贿赂的手段,谋取晋国。”郭偃遗憾地说:“哼!”重耳怒不可遏:“我早知道秦国觊觎晋国的土地,但土地是先祖们用鲜血换来的,怎么可以给?当时,夷吾逃亡在外,他有什么权力把祖宗的土地给人?重耳永远不承认他是晋国国君!”

“夷吾不是也下简给里克,答应给他一百万亩汾阳土地,给邳郑七十万亩负葵的土地吗?”赵衰问道:

“那是戏言!”郭偃哈哈笑道:“夷吾不过是鬼画符,他一回国就不认帐,对于赐予二位大夫土地一事,提都不提;还派人散布谣言,说里克、邵郑上书请求赐予土地,想划为己有。夷吾顾念他们拥立有功,要成全二人,但晋国军队将不负责保卫当地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老百姓纷纷反对,夷吾这下子有借口不给了!”

重耳知道夷吾为人刻薄寡恩,对任何人都不会心慈手软。他沉思着,忽道:

“里克、邳郑二位大夫说不定还有性命危险!”

“公子顾虑极是!”郭偃恍然惊觉:“前些日子,周公忌父、王子党要夷吾查出内乱的罪魁祸首,夷吾可能藉此机会除去里大夫……”

“是!”重耳急道:“夷吾可能会借刀杀人,必须马上派人提醒里克,眼前情况危急,要他赶紧出逃为妥。”

“老臣这就回国叫李大夫及早出逃。”郭偃道:

“河西五城绝对不可割给秦国。请卜偃大夫劝朝中大夫一起设法,务必要阻止夷吾的割地行为!”重耳惴惴不安地说:

“公子说的是社稷大事,老臣会尽全力设法。”

“此事不难,”重耳又说:“卜偃大夫可以借着占星术,说祖宗兆示不能割地,料想夷吾不敢公然背叛祖宗的兆示。”“好极了!”郭偃立即点头说:“此乃绝妙之计。”

“只要能阻止夷吾割让土地,秦侯就会对夷吾心生不满,夷吾就将失去一个强而有力的后盾。”

赵衰甚为赞同,也献计说:

“到那时候,再派人到秦国活动,说秦国好心帮助夷吾回国,夷吾过河拆桥,不守信诺,秦国白忙一场,没有得到田地,只好自认倒霉,诸侯各国都说秦侯是个软弱的人。过几日,再派人说天象兆示,那丢了面子而不思报复的人,有辱秦国国威,祖宗将要降下灾祸,不日就要大祸临头……这些谣言一旦传到秦侯那里,相信秦侯一定会大发雷霆。”

“老臣认为这几步棋走下来,再向夷吾建议,派邳郑到秦国答谢秦侯送夷吾回国之恩,并要邳郑向秦侯说明,夷吾不是不割地,而是因为晋国先君不答应。老臣预料,秦侯一定会认为夷吾诓骗他。这时,如果又恰好听到民间的传言,一定更加震怒,那时,再请邳郑和秦侯订立“城下之盟’,诱骗郄芮和吕省将夷吾废掉,我等再迎重耳公子回国。”

郭偃一口气端出了他构想已久的返国策略。重耳大喜,连声赞道:

“这真是一箭三雕、借刀杀人之计啊!”

“夷吾用欺诈贿赂的丑行谋得君位,其行为危害社稷,危害百姓,臣下认为卜偃大夫、狐突老国丈和在国内的正直的大夫,都应该揭露其不仁、不义、不诚、不信、不德的行为。”赵衰道:重耳对郭偃道:

“烦请卜偃大夫将子余的看法,转告老国丈。”“老臣遵命!”郭偃恭敬地说:

“夷吾回国时,秦国君夫人伯姬让他把申生的妻子贾君带回晋国,并特别交代要善待奉养贾君,以慰申生在天之灵。伯姬还嘱托夷吾成为国君之后,要召回流亡在国外的诸位公子,封予田地,让他们安居乐业。这两件事,夷吾一件也没办到,辜负了伯姬的一片苦心。”狐偃说道:

重耳转过头看着郭偃,想证实此事。郭偃点点头,对重耳说:“确有其事,传闻夷吾准备为申生迁墓。”

“这是别有居心,”狐偃说:“恭太子申生素有贤名,他当年含冤自缢,先君未予以礼葬,如今夷吾要为他迁葬,无非是为了建立形象,收买人心。”

“夷吾凡事讲究利害,对他有好处的事,他才会去做。如今,他竟然要利用已故的兄长,抬高自己的威望。”重耳说不出的愤慨。“夷吾如此工于心计,却还能做得不露痕迹,这对重耳公子回国,将形成很大的阻力。”狐偃说:

郭偃无可奈何地说:

“不只如此,偃曾听宫女说,贾君被接进宫里后,夷吾似乎垂涎她的美色,有意无意地要亲近她,令贾君很不自在。”

重耳火冒三丈,掌击几案,吼道:

“夷吾竟想冒犯贾君?他还有没有一点人性?”颠颉站了起来,揎拳捋袖,拍着胸脯,大声嚷道:“公子,请允许颠颉回国,一刀宰了夷吾!”重耳余怒未息,连连摇头说:“夷吾怎么会如此丧尽天良?”

“事不宜迟,”郭偃道:“老臣回到晋国,立刻去找狐国丈想办法,老臣实在担心会来不及挽救贾君,那就对不起恭太子申生了。”

重耳想到他最敬爱的兄长含冤死了,兄嫂如今羊入虎口,他却只能坐在这里,一点也帮不上忙,重耳恨自己,更恨透了夷吾。

2

晋献公时,申生投环自尽,黎庶为之哀泣,申生的遗体被草草掩埋在曲沃城郊,成了荒山中的孤魂野鬼。山里寂静而荒凉,时光悠悠飘逝,倏忽过了五个寒暑……

这一天,夷吾派人掘开孤坟,剖开棺木。当棺木被撬开之际,狂风骤起,飞沙蔽日,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一股浓烈的恶臭,随即弥漫了数十里方圆。

夷吾下令为申生捡骨,重新安葬,接着举行祭典。祭典一结束,风沙漫天的景象瞬间停止,夷吾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急急起驾回宫。

申生的妻子贾君年方二十,申生在自杀前先将她送到秦国,请妹妹秦穆姬代为照顾。五年过去了,夷吾回国为君,秦穆姬为了让贾君为申生奉祀,便把贾君交托给夷吾,并交代夷吾好好善待她。贾君年龄和夷吾相仿,回国数月,一直住在后官,日子倒也平静。前两天,她披麻带孝,跟着夷吾去曲沃城郊,为申生改葬。她回想起申生在秦国与她道别的情景,不禁泣不成声;到了城郊,看看四周野草蔓生,想到申生的魂魄孤独地飘游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不禁放声大哭。当天回到宫里,她彻夜不眠,五年前失去申生的痛苦,再度袭上心头。

跟着夷吾回到晋国后,这几个月来,每次和夷吾接触,总感觉到夷吾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还有他说话时过份亲密的语调,以及刻意的碰触。每一次与夷吾见面,她总感到战战兢兢的,十分害怕。

自从申生死后,贾君始终穿着黑色的衣服,虽然衣食不愁,但内心却是异常悲苦。她记得申生生前曾交代里克,要扶立重耳继位。她不明白,为什么晋国国君变成了这个令人不安的夷吾。

“奴婢参见主公!”

贾君听到宫女在大门外跪接夷吾的声音,急走到寝宫门口,便看到夷吾笑着向她走来,她立刻跪拜道:“参见主公!”

晋惠公夷吾一个箭步上前,扶起了贾君,并趁机握住贾君软绵绵的玉手不放。贾君心惊胆战,双手微微颤抖,不知如何是好。夷吾见她害怕如此,笑着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就要往脸上吻去。

贾君一时大惊失色。她脸色苍白,用力挣脱着,颤声道:“主公,切……切勿如此,婢子乃恭太子申生之……”“寡人昨日礼葬了兄长申生,”夷吾打断贾君的话,温柔地说:“对你来说,也尽了礼了,从现在起,你可以伺候寡人了。”

贾君大惊,急急摇头并跪下恳求道:

“请主公饶了婢子,婢子污秽之躯,不敢伺候主公。”说毕,两行晶莹的泪水沿着脸颊流下。

贾君的双肩微微颤抖,她那哀怜的目光,晶莹的泪水,洁白如玉的脸蛋,配上一双弯弯的蛾眉和小巧玲珑的嘴唇,这一切看在夷吾眼中,是那么楚楚动人。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扶起贾君,疼惜地说:“瞧你哭得这么伤心,寡人真是舍不得。”

贾君啜泣着,以为夷吾会放过她。夷吾忽然双手将她紧紧抱住。贾君哭着,求着,用力反抗着。夷吾向周围的宫女们大喝一声:

“全退下去!”

宫女们匆匆退出,有几个与贾君相处得还不错的宫女,还不忍地回头,看了贾君一眼。

夷吾浑身燥热,头脑发昏,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像饿虎扑羊般压在贾君身上。

贾君拼命挣扎,嘶声哭喊,却仍逃不过夷吾的魔爪。她忽然感到一阵锥心的痛楚,那一刻,她觉得天塌了,地裂了,她的世界变得破破碎碎的了。她停止了叫喊,任夷吾折腾了一夜,也任泪水流了一夜。

两天之后,夷吾向外宣布他烝了贾君,并且册封贾君为姬。

3

凛冽的秋风掠过绛都城郊,黄叶片片飘落,天空灰蒙蒙的。赵衰奉重耳之命,潜回晋国,他带回了重耳的密令,到狐突府中共商大计。

狐突称病不上朝已经数年了。他在乡野的宅第,成了重耳在绛都的联络处,这里常常会聚着郭偃、董由、栾枝、郄谷以及申生的下军七兴大夫。里克和邳郑二位大夫有时也会来拜访狐突,请教朝政。当初,里克派屠岸夷去翟国请重耳回国为君,也是在这里密议的。

赵衰来了之后,与狐突秘密商议了一天。

隔天,绛城便流传一个吓人的传言,说是老国丈狐突在曲沃城外遇到了申生。大家认为,既然是狐突亲眼所见,那绝对是真的了,于是越传越厉害。

传说有一天,狐突正在江边垂钓的时候,忽地刮来了一阵阴风,风势强劲,连钓竿也凌空飞去。狐突讶然地站了起来,面前云雾滚滚,云雾中来了一辆驷车,太子申生端坐在车中。

狐突吃了一惊,心想自己遇到了申生的鬼魂,赶快俯首行礼,说道:

“老臣拜见太子!”“狐国丈,请上车吧!”

狐突登上驷车,为申生驾驭马匹。申生在世的时候,狐突就负责替申生驾车,这在诸侯的宫室中,是个极为尊贵的职位,并非一般的马车夫可比。

狐突看中生,只见他若隐若现,飘飘忽忽的;狐突再低头看着马儿,只见车前的马匹足不履地,正腾空前进着。他听到申生说:

“夷吾无礼,申生已请求上苍,将晋国的土地并予秦国,秦国来日将会祭祀申生。”

狐突看到申生说话时,怒容满面,披头散发,形容狰厉可怖。狐突态度从容,语气和缓地对申生说:

“老臣认为太子此举不妥,太子难道忘了晋国的祖先?太子死时,晋国百姓号哭三日不止,太子难道要弃晋国百姓于不顾?太子当初叫老臣出来辅佐先君,那是太子一片爱君爱国之心,如今这一切都消失了吗?”

“既为厉鬼,也就没有心了,重要的是祭祀!”申生答道:“祭祀?老臣听说,神灵不享用非同族的祭品,秦国百姓也不祭祀不同族的人。太子,晋国土地如果并予秦国,恐怕太子的祭祀就要断绝了。何况,晋国百姓没有任何过错,罪孽深重的是夷吾,太子不去惩罚夷吾,才真会断了祭祀,老臣请太子三思啊!”

申生的头猛然一甩,头发盖住了脸,显得更加可怕。申生沉默不语,一路上只有马车在奔驰的声音。过了好久,狐突才听到申生说:

“好!申生将再次去向上苍请求,让晋国依然保有土地。七天后,在新城(即曲沃)西边,将有一名巫师,申生将附身于他,把结果告诉狐国丈。”

“臣下会去的。”

狐突话才说完,申生连同车马突然不见了,只剩下狐突站在荒凉的江边,钓竿浮在水面上。

过了七天,狐突到了曲沃新城西边,果然遇到一位巫师。巫师开口就说:

“上苍允许我惩罚有罪的人,他将在韩城失败。”

狐突遇到申生的怪事,在晋国君臣之间广为流传。许多人奔走相告,说得有鼻子有眼,神乎其神。众臣十之八九相信真有其事,暗地里都在猜想:夷吾将遭天谴了。

没多久,民间又有许多传言甚嚣尘上,例如:

“伪君想标榜仁义,心里却毫无真诚,上苍啊!不能让盗国窃位之人侥幸生存;晋国敝政不改,国家将灭。众皆畏惧伪君,怀念重耳,盼望重耳归来啊!”

还有一则传言说:

“想流亡他乡,又难舍故土,岁在二七啊!伪君和他的儿子都要死去,远在翟国的重耳啊!他才是我们的国君。”

当传言一一传进晋宫时,掌卜大夫郭偃对众臣说:

“百姓传言说,‘岁在二七’,主公和他的儿子将被诛戮,二七即“十四,这个数字已经人人皆知了,重耳公子会回国的,百姓都已看到征兆了。他如果回国,一定会称霸诸侯,朝见周天子。重耳公子仁德的光辉,已经照耀着晋国百姓了。重耳公子即将回国,打算为他先导的人,开始行动吧!有德之君就要到来了。”

对朝臣而言,掌卜大夫的话是未来的预言,朝臣深信不疑,许多人还纷纷猜测,“岁在二七”,究竟是十四天、十四个月、还是十四年?既然说重耳“即将”回国,大家忖度,那应该是十四天吧!有些朝臣便开始着手,准备迎接重耳回国。

4

炎炎盛夏,昼长夜短,天很早就亮了。

晋惠公夷吾一早醒来,就阴沉着脸,动也不动地站在王宫的高台上,望着天边的流云。纤云片片,在朝阳的照射下,像无数枝火炬,燃烧着,飘移着,汇聚成了一片火海,翻着火浪,不一会儿,又渐渐地裂成了一条条、一层层粉橙色的云彩,缓缓飘动在蔚蓝的天空上。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冉冉升起,绽放出刺目的光芒,刺得他眼睛发痛,晋惠公的心开始浮躁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心事,就像天上的火浪,那样焦灼而且变幻不定,炽热的阳光晒疼了他,他开始有点畏惧苍天的威力。

晋惠公翘首远望,绛城北面的二峰山,双峰如黛,直插云霄。冷水河的支流围绕着城池,向南流去,在晨光里,河面显得雾蒙蒙的。晋惠公目光所及,均是晋国祖宗流血换来的土地,草木葱绿,云杉、栎木、桦树、油松,高耸入云,这些都是晋国最好的土地,也是晋惠公登上君位之前,答应要封给里克和邳郑的土地。“怎么能随便封给他们!”晋惠公自言自语,不悦地冷哼一声,就匆匆上朝了。

今天的早朝,来的臣子特别多,唯独不见中大夫里克和大夫邳郑。

郭偃倒是很早就来了,他不苟言笑,板着脸站在那儿。那一脸的肃穆、沉稳,似乎时刻都掌握着神鬼莫测之机。他今天要让夷吾上当,以实行重耳的“借刀杀人”之计。

郄芮见到了郭偃,哈腰点头说:“太史大人,今天来得这么早啊!”“郄大夫有何赐教?”

“太史大人的占卜之术,乃神机妙算,郄芮怎敢妄言。”大夫董因、栾枝、郄谷都站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栾枝向郭偃躬身顿首,拜道:

“大史大人,您乃先君之元老重臣,先君征伐、游猎,一切行事之吉凶祸福,都要问于太史大人,我等亦对您敬若神明,岂敢胡言乱语,对大人不敬?”

“哈哈哈!”董因大笑出声,语带刻薄地说:“郄大夫是鞍前马后过来的,也有独到的功夫,这方面,恐怕不是太史大人学得来或占卜得来的!”

郄芮听出董因话中带刺,只尴尬地干笑几声。

这时,邳郑来了。邳郑身材高大,迈着阔步直接进了大殿,未与郭偃说话。

过了片刻,里克也来了。里克近半年来,老了很多,他的计谋全部落空了:他原本打算迎回重耳,但重耳不回来,使他非常失望;后来,看了夷吾向他贿赂的书简,便不反对夷吾回国为君,未料夷吾即位后,竟言而无信,不给土地,还散播谣言,扭曲事实。于是,他对朝政灰心,称病在家,大半年不上朝了。今天是晋惠公特地命人传他上殿的。

陛阶下站满了群臣。晋惠公进入大殿时,看到了老迈的里克、桀骜不驯的邳郑,也看到了立场游移的董因、栾枝。

掌卜大夫郭偃看到晋惠公一落座,便奏道:

“启禀主公,老臣夜观天象,发现彗星犯斗,芒气数丈。”“那是福还是祸啊?”晋惠公问道:

“这是上苍向主公示警,若不正视它,将有大祸!”郭偃答道:“示警什么?有什么大祸?”晋惠公紧张地问。郭偃上前一步,眯细了眼睛,压低了声音,正色地说:“老臣今晨用蓍草占卜后,得了‘干’之‘否’卦,是君卦的变卦。干卦是上干下干的卦象,否卦是上干下坤的卦象,从元亨利贞走向闭塞不通,因此必须认真地面对现实。那是祖宗告诫国君,不可将国土割让给西边的国家,否则将使自己滞碍难行。”

晋惠公听了,惊讶地说:“西边的国家?那不就是秦国?”

“卜偃大夫,”郄芮对郭偃提醒道:“主公已经答应把河西五城割予秦国了。”

郭偃连连摇头,晃动着花白的胡子,高声道:

“主公,土地是先君的土地。主公当时只是逃亡在外的公子,怎可擅自决定将晋国河西五城赠予秦国呢?这是不可以的,所以祖宗告诫了,上苍示警了。主公须知,违天不祥,违天不祥啊!”

久未上朝的里克,此时也大声奏道:

“卜偃大夫说得对,违天不祥!先君的任何一寸土地,都不可以随便送给秦国,晋国是中原的强国,怎么可以割地受辱!”

“这……”晋惠公为难地说:“寡人早已答应秦侯要割让河西五城,如今反悔不给,只怕秦侯会大为震怒。”

“主公,”邳郑谏道:“中大夫里克所言极是,晋国乃是强国,不可向秦国示弱。”

董因、栾枝、七兴大夫纷纷跪下,齐声奏道:

“主公,上苍示警了,祖宗告诫了,不可以割让河西五城给秦国。”

晋惠公面对众臣反对,尤其是郭偃指出的“上苍示警”,知不可为,只好说:

“众位贤卿,既然吾国不能以五城之地为谢礼,赠予秦国,那么,寡人只好派出使臣,带着上等礼品到秦国,以答谢秦侯。”

郭偃立刻跪拜在地,奏道:

“主公,派使臣去秦国进献礼品,可是大事,必须请一位有威望、明礼法的大臣前去。以臣下之见,大夫邳郑是最适当的人选。”

晋惠公点了点头,赞同道:

“贤卿所说甚是,寡人就派邳大夫前往。”

郄芳听到派邳郑出使,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照理说,夷吾应该派遣心腹吕省、郄芮、郄称,现在却派邳郑去?

“邳郑!”晋惠公朝陛阶下喊了一声。“臣在。”邳郑跪下叩拜。

“寡人命爱卿携带礼品出使秦国,你务必告诉秦侯,寡人原本要送呈五城,怎奈上苍示警,祖宗告诫,只好奉上礼品答谢!”“臣遵旨!”

邳郑心中暗喜,脸上不露声色。其实,在邳郑跪拜起身之际,晋惠公的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派邳郑去秦国,是想把邳郑当作代罪羔羊,秦穆公得不到土地,或许就迁怒邳郑。这样,晋惠公就可以借秦穆公的刀,除去邳郑。晋惠公满脸笑容,又朝陛阶下叫道:“里克!”“臣在。”里克应道:“老卿家统领下军多年,辛苦奔波,日夜操劳,寡人心中甚是不安,尤其卿家年事已高,实不宜再统领下军,以免劳累过度,寡人决定让老卿家卸下重担,回家颐养天年!”

里克感到错愕和愤怒,却只能不情愿地应道:“臣谢主隆恩!”

晋惠公用几句奉承话,就解除了里克的军权,他发现,生杀予夺是多么容易的事。他没收了里克的军权,又将邳郑送去秦国,一下子砍去重耳在朝廷中两根重要的支柱。

郭偃颇感震惊,心想:这夷吾可真阴险,里克性命忧矣,如今他手下没兵没将,夷吾要除去他,可真是易如反掌,这怎么办呢?

朝臣也在小声议论着,夷吾见底下嗡嗡声又起,提高了声音,说道:

“众位卿家,寡人命吕省为上卿之职,统领晋国下军,大夫郄谷仍为副帅,协助吕省!”

“臣谢主隆恩!”吕省立刻跪拜道。

5

夜色垂天而下,重耳仰望天上繁星点点,万里长风清清凉凉地吹拂着季隗的裙裾。每当重耳出外散步时,季隗总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赵衰于前数天回来,告诉重耳计划已经展开。重耳心中惆怅,不时挂念着:河西五城是不是割让给秦国了,那可是祖先的土地呀!

就在重耳长吁短叹之际,一辆轻车,蒙着黑黑的布帘,迅速进了院子。御者下了车,掀开车帘,里面出来了一个个子瘦长的人。来人正是掌卜大夫郭偃,他下了车,慢慢地走过来。经过了一天的奔驰,郭偃汗流浃背,十分疲累。一走近,看到重耳也在院里,便跪拜道:

“公子,老臣有急事相告!”

“卜偃大夫请起!”

重耳扶起郭偃,两人一起走进正厅,重耳同时派人通知赵衰、狐偃前来。

侍婢端上两杯茶。郭偃才坐下不久,赵衰、狐偃就赶来了。郭偃忧虑地说:

“公子,老臣很明确地感受到,夷吾已经展开整肃异己的行动了。昨天早朝时,夷吾免去了里克下军主帅之职。”

赵衰和狐偃同时皱紧了眉头。重耳惊叫道:“不好!里克性命难保!”郭偃又忧心忡忡地说:

“老臣回绛都后,曾把公子劝里大夫出逃的话,转告了里大夫。老臣今早又派了一个可靠之人,敦促里大夫速速出逃,但他并不愿意走。他认为夷吾不至于如此背信忘义,更何况,他自恃下军七兴大夫都是他的心腹,相信夷吾不敢轻举妄动。”

重耳急得连连摇头:

“里克看错了夷吾,夷吾一向心狠手辣,不只会杀了他,恐怕连下军七兴大夫都性命难保了!”

“公子言之有理,”赵衰急道:“如果里大夫、下军七兴大夫都被杀了,朝中就全是夷吾的人,公子回国的内应几乎都没有了,那么我们借刀杀人、里应外合的计划,恐怕就会落空。”

郭偃紧接着说:

“正因如此,老臣才快马加鞭,赶来和公子商讨对策,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邳郑这枝‘箭’已经发出去了。”

“重耳明白了,成败在此一举!夷吾已经把里克、邳郑和下军七兴大夫逼到没有后路可退了。”

“邳郑出使秦国了吗?”“只等老臣回去就走!”

“秦侯一旦知道夷吾不献五城,必怒夷吾失信于他,邳郑可以趁机建议秦侯发兵,把夷吾赶出晋国。栾枝与郄谷二位大夫,届时可率领上下二军,以为内应。”赵衰说:

“这个计谋善虽善矣,只怕吕省统领上军,栾枝只是副帅,到时被他压着,不能起兵;况且,郄芮、郄称也都掌握着下军。”狐偃提出了疑问。

“狐大夫所虑甚是!”郭偃点头道:

“必须设法除去这三人,则大事可成。”赵衰说:郭偃又献计道:

“不如请邳大夫向秦侯建策,用厚礼召请吕省、郄芮、郄称三人到秦地。三人如果到了秦国,请秦侯立刻斩了三人,接着派兵护送重耳公子回国,老臣和狐国丈、栾枝及下军七兴大夫,都会在国内举兵响应。到那时候,夷吾就不得不逃离晋国了。”

“秦侯如果能听从邳大夫建策,那就太好了。”狐偃兴奋道:“此计大妙!臣下亦认为计可行。”赵衰说:郭偃又对重耳说:

“公子若是认为此计妥当,老臣立刻回去告诉邳大夫,让他依计行事。”

重耳觉得借刀杀人固然好,但刀在秦穆公手中,如何杀?何时杀?却是难测之事。

“兵贵神速,如果秦侯听从了邳郑的计谋,必须立即行动,不然,等夷吾下手杀了里克,甚至连下军七兴大夫也杀了,那就十分棘手了。”重耳道:

“老臣听从公子之命!”郭偃说道:

“事之成败,自有天数,”重耳又郑重叮咛:“夷吾秉性多疑,郄芮为人奸险,秦军未出之前,诸位切记深藏不露,特别要请里克暂避风头为要。”

郭偃向重耳叩拜辞别。

过了三天,邳郑带着贵重礼品出使秦国。邳郑到达秦国后,依郭偃之计,向秦穆公进言。晋国栾枝、郄谷等人潜伏于上下军之中,只待秦军入晋,及时策应。

6

转眼进入四月。记得周天子派使臣周公忌父、王子党来为晋国立君之时,曾问及谁是晋国内乱的罪魁祸首,问得晋惠公心里发虚。里克对荀息说,恭太子申生及二位公子之党欲杀奚齐,其中即包括了夷吾。而最堪忧的是,他曾派吕省交付里克一封书简,内容是说,只要里克杀了奚齐,就能获赐一百万亩田地,那封书简还在里克手上,这事迟早会被里克抖出来。申生已死,重耳和其它公子流亡在外,晋惠公知道,一旦周天子追究起来,他难辞其咎,他要赶紧想个办法,除去里克。

晋惠公想着心事,忽报郄芮求见。郄芮入宫后,跪地奏道:“主公,邳郑今天出使秦国,里克已失羽翼,此时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此时不杀,待邳郑回来就难了。”

晋惠公眉毛上扬,狡猾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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