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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蝉声与火痕
惊蛰前的闷雷在云层里翻滚,空气稠得能拧出中药房的陈艾味。钟平蹲在消防栓旁,用瑞士军刀剔着锈死的阀门。刀尖刮落的红锈掺了磷粉,在手背上烧出几点蓝星子。三花猫伏在《伤寒论》封面上打哈欠,露出那截蓝舌头,舌尖正对着“火邪入络”的铅字。
药柜最底层的抽屉突然卡住。
抓药的老曲头踹了脚桐木柜,震得蝉蜕标本簌簌作响:“这破屉子卡了十年,当年你爹非说里头藏着蛇胆。”他烟嗓里带着痰音,指甲缝的雄黄粉沾在铜锁上,恍如撒了把碎金。钟平凑近时嗅到一丝硫磺味,锁孔里粘着半片蝉翼,纹路竟与舒姨给的蝉蜕严丝合缝。
消防栓突然爆出一声闷响。
锈水喷溅在药柜玻璃上,映出三十七个扭曲的人影——恰是父亲那批殉职消防员的人数。钟平拧开阀门的刹那,铁管里涌出股酱油色的液体,在地面漫成张模糊的镇医院地图。老曲头蘸了蘸液体捻指:“盐卤水混着火碱,够腌一缸活人。”
三花猫突然厉叫一声。
药柜底层抽屉自行弹开,滚出个裹油布的老式呼吸面罩。橡胶已皲裂成蛇蜕纹,滤毒罐里塞着卷焦黄胶卷。钟平对着天光展开胶卷,隐约可见父亲的身影立在训练塔顶,手中捧着的却不是勋章,而是半块蜂窝状的消防水带接头。
黄昏时暴雨砸下,中药房瓦缝漏雨如注。
老曲头点算药材的算盘声忽地停滞:“少了三钱砒霜。”他掀翻药屉的手在发抖,雄黄粉簌簌落进盐卤水,腾起呛人的黄烟。钟平摸向呼吸面罩的手突然刺痛——滤毒罐渗出黑汁,在胶卷上蚀出个钟表盘,分针逆指舒姨捣药的那株槐树方位。
更鼓敲过三巡,消防栓再度爆裂。
盐卤水裹着中药渣冲上青石街,在低洼处汇成个漩涡。钟平追着水渍跑到镇口槐树林,见舒姨正用铜簪掘树根。腐殖土里埋着个搪瓷缸,缸底结着层蝉蜕,每片壳内都凝着滴暗红药汁。
“你爹倒立着咽气前,往我手里塞了把蝉壳。”她抖落根须间的土,腕骨磕上缸沿的豁口,“说等哪天……”
消防队的警报器突然嘶鸣。
镇医院废墟腾起青绿色火焰,火舌舔过残垣时竟发出蝉鸣般的锐响。钟平套上呼吸面罩冲进火场,4-6呼吸法却让喉头泛起中药的酸苦。父亲的字迹在浓烟中浮现:“恐惧是煤气,希望是排烟阀——开早了泄气,开晚了憋死。”
三花猫从焦梁上跃下,蓝舌头卷走片着火的天花板。火势骤弱时,钟平瞥见废墟深处有扇铁门,门把手上缠着半截消防水带——正是胶卷里父亲手中那块。他拧动接头的刹那,三十七个消防栓同时喷涌,盐卤水浇在青绿火焰上腾起蘑菇状烟云。
次日清晨,老曲头暴毙在药柜前。
尸身蜷成胎儿状,手里攥着把雄黄粉。钟平翻检呼吸面罩时,发现胶卷显了影——父亲捧着的消防接头内部,嵌着枚刻有“2005-37”的银纽扣。三花猫蹲在面罩上舔爪,忽然叼起蝉蜕振翅飞向废品站,翅尖磷粉在晨雾里拖出条蓝线。
钟平追到太平间残柜前,见猫正用爪尖拨弄纽扣。编号2005-37的银扣滚入柜缝时,远处训练塔残骸传来砖石崩裂声。他摸出瑞士军刀撬柜门,豁口处的磷粉忽然发烫,刀刃在铁皮刻出个残缺的钟表盘——时针分针交叠处,正指向中药房卡死的抽屉。
蝉声骤歇。
舒姨的蓝布衫掠过废品站东墙,墙根新冒出的野艾丛里,埋着半截烧焦的消防日志。残页上的“希望”二字被盐卤水晕开,在夕阳下像一滩未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