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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盐霜与蝉蜕

腊八粥的甜腻气还没散尽,菜市场鱼摊的冰渣子已经爬上青石板缝。钟平攥着半袋粗盐往鳜鱼上抹,盐粒沾着鱼血的腥,在晨光里像撒了一把碎钻。三花猫蹲在《齐民要术》上舔爪子,书页间“腌渍法”三个字被猫涎晕成墨团。

舒姨的蓝布衫扫过水产摊,扔给他一包草纸裹的槐花蜜:“抹肩伤,比鱼盐管用。”她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药渣,转身时带起的风里有股煅石膏的苦。钟平低头拆蜜包,瞥见纸褶里粘着片蝉蜕,薄脆的壳上留着道焦褐裂痕,像被火燎过的地图。

鱼摊老王突然一脚踢翻盐桶。

“哪个缺德的往我冰柜塞这晦气东西!”他抖着麻袋倒出个铁皮盒,盒盖上镇医院的蛇杖标锈成了青绿色。盒里冻着坨暗红肉块,冰碴子裹着半截蓝舌头——和三花猫嘴里那抹异色一模一样。

钟平用鱼刀挑开肉块,4-6呼吸法卡在第四轮吐息。冰晶在刀刃上化成水珠,渗进铁盒接缝处的蜡封。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膜上轻叩:“冻僵的手别碰热铁,寒气倒灌比火烧更疼。”他缩回手的刹那,铁盒砰地弹开内层暗格。

半管凝固的磷粉闪着幽蓝的光。

菜市场突然断电,三十盏钨丝灯集体爆裂。人群惊叫着推搡时,钟平被挤到腌菜缸旁。黑暗中有只手攥住他脚踝,冰得像从冰柜爬出的尸体。他反手摸到瑞士军刀,刀刃上的槐树汁混着磷粉,在黑暗里划出萤火虫似的轨迹。

荧光照见半张烧伤的脸。

“当年你爹从火场抢出这个,藏了整十年。”舒姨的疤脸在蓝光里浮肿如尸,她塞来个牛皮本,封皮烫着消防队的五角星。本子第三页夹着片蝉蜕,透光的脉络恰好叠在父亲的字迹上:“恐惧是煤气,希望是盐——撒多了腌苦肉,撒少了止不住腐。”

供电恢复时,铁皮盒不翼而飞。

老王揪着钟平讨要鳜鱼钱,说他偷换了冰柜好货。秤盘上的鱼剧烈扭动,鱼鳃突然喷出蓝雾,落地凝成盐霜似的颗粒。三花猫猛扑过来,将盐霜舔得滋滋作响,背毛炸成个荧光团。

当夜,镇医院废墟传来凿墙声。

钟平举着手电摸进地下一层,光束扫过墙面的消防斧砍痕——是父亲当年的救援标记。碎砖堆里埋着半截铁皮盒,盒内磷粉被舔食一空,盒底黏着片湿漉漉的猫毛。他转身时撞翻废药架,玻璃瓶滚落声惊起满室白蛾。

蛾群扑向通风口的方向,磷粉在水泥墙面上拼出残缺的镇医院平面图。钟平用瑞士军刀刻下图痕,刀尖突然被什么扯住——通风管滤网挂着缕绛红布条,和茶馆老板娘夹袄同色的料子。

更深处传来铁器刮擦声,像谁在磨一把生锈的钥匙。

次日清晨,菜市场鱼摊贴出转租告示。

老王失踪了,冰柜里塞满裹盐霜的槐树叶。钟平蹲在摊前翻检树叶,发现每片叶脉都嵌着粒银纽扣,背面刻着编号:从2005-1到2005-37,恰是父亲牺牲那年的殉职者人数。

舒姨的草药摊飘来艾灸味,混着她哼跑调的《茉莉花》。三花猫在消防队训练塔残骸上磨爪,铁锈簌簌落进钟平衣领。他摸到后颈发烫的瞬间,猫突然叼走编号2005-1的纽扣,跃上废品站那截烧黑的太平间柜门。

纽扣坠入柜门裂缝的刹那,远处气象站的警报器突然啸叫。钟平掏出牛皮本,发现夹着蝉蜕的那页多了行水渍字迹,像是谁的泪痕蒸腾后又凝结:

“盐能防腐,也能让伤口永不结痂。”

槐树林腾起群鸦,鸦羽抖落的霜落在瑞士军刀上,融成七个歪扭的小字——正是茶馆座钟停摆的刻度:三点零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