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第二章（续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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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约定的时间，上官莹和洪亮见面了。洪亮给上官莹的第一印象很不错，高大魁梧，肤色白皙，头发黝黑锃亮，戴副金边眼镜。说话声音很大，显得底气十足。穿着深蓝色的西服，浅蓝色衬衫，打着天蓝色领带。看上去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和市场里的中国人完全不一样。他们是在咖啡店见的面，上官莹到的时候洪亮已经在喝咖啡了，当他意识到向他走过来的是上官莹的时候，马上站起来伸出宽厚的大手，一边握着上官莹的手一边笑呵呵地看着上官莹说：“认识你真高兴啊！”然后问上官莹喝什么，上官莹说喝美式咖啡，不加奶不加糖，他似乎有些诧异：“什么都不加？”“对。”上官莹答。
上官莹喝咖啡的历史也很长了。从最早在BJ时喝速溶咖啡，加很多糖很多咖啡知己；到易阳教会她喝真正的煮咖啡，加牛奶，加糖，还有时加些威士忌；再到她自己在莫斯科用咖啡壶煮咖啡，有时候加点糖，有时候加点牛奶；直到今天，什么也不加，只喝咖啡的纯正味道。喝什么样的咖啡也能映衬出人的经历吧？上官莹觉得好喝咖啡的人到了她这个年龄，一般都不会在咖啡里加什么了，加什么都是多余的。
洪亮像上官莹在电话中感觉到的一样，是个非常爽快的人，快人快语，还没等上官莹问，他便开门见山，侃侃而谈起来。洪亮说他和上官莹见面的目的，是希望上官莹能够加入莫斯科华人协会并做协会的秘书长。这着实让上官莹大吃一惊，太突兀了！洪亮看出了上官莹的心思，但他不急于知道她的想法，只想先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他接着说：“华人协会曾经兴盛过，但随着大市场的关闭，大批华侨华人离开俄罗斯，华人协会的会员越来越少了，前任秘书长也回国了，只剩了若干老华侨。现在与过去相比，做生意越来越正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摆个摊儿就卖货了，相应的，华商的质量也有所提高，他们之中不少人在莫斯科正式注册了贸易公司。”
上官莹不明白洪亮为什么给她讲这些，她有些茫然地望着洪亮，而洪亮一直没有理会她的眼神，只顾快速地继续讲：“随着时间的推移，俄罗斯华侨华人的类型也在发生着变化，出现了新一批华侨华人，随之出现了一些新的机构，比如华人律师事务所、中医培训中心、中文学校等等。另外，还有大批求学的学生，当然，还有老一代华侨的二代、三代……时代变了，华人华侨除了做生意赚钱，有了更多的需求，精神上的需求。比如需要学习机会，需要娱乐活动，需要与俄罗斯人交流，融入俄罗斯社会等等。莫斯科华人协会曾经为团结华人，维护华人利益做出过贡献，如今，也要跟上时代的脚步，补充新鲜血液，在新形势下团结华人做更多有意义、有价值、有趣的事情。”
“因此，”洪亮在介绍了莫斯科华人现状之后，放慢了语速，最终解释了为什么找到了上官莹：“我找到了大使馆，希望使馆推荐几个品质好、可以信任、有能力的人加入我们，我们一起重振旗鼓，让莫斯科华人协会在新形势下重新得到发展壮大。使馆首推的就是你，所以我就找到了你。”洪亮结束了他的慷慨陈词，咕咚咕咚把已经有点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这才把目光转向了上官莹。
在他们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上官莹的眼睛看向了远方，她来回来去地打量着咖啡馆墙上的装饰、吊灯，和座位上的客人，然后低下了头。她很感谢使馆和洪亮对她的信任，可她实在不知怎么回复洪亮。让她这个十几年很少置身于华人圈的人，去做一个华人社团组织的秘书长，实在有点儿太突然了。她要不要，能不能做呢？上官莹抬起头看着洪亮问：“您觉得我能当秘书长吗？秘书长都做些什么呢？”洪亮的回答斩钉截铁：“能！你没问题！如果说没见你之前我还心里没谱儿的话，今天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不二人选，使馆推荐人还是很准确的。”上官莹赶忙说：“谢谢！谢谢您的肯定。”“至于秘书长做什么，当前最重要的是吸收新会员，搞几个有意思有意义的活动，让莫斯科的华侨华人重新认识华人协会，把华人协会当成一个可以团聚的大家庭。”洪亮接着解释道。上官莹点了点头，说：“明白了。我考虑考虑再给您回复行吗？”“行。你不用怕。你说你不太认识在莫斯科的华人华侨，入了会你的华人朋友就多起来了。如果你能加入，我随时可以帮助你，协会里的老侨们也会帮助你的。欢迎你来呀！”上官莹又点了点头，说：“好，我再想想。”
加入华人协会
上官莹回家以后想了好久，要不要当这个秘书长。两种声音轮番在她的脑子里走过场。一种声音说还是不当吧，客观地说你的私教课很多，已经够忙的了，如果再去做社会工作，就没有留给自己的时间了。况且，你是否能够融入莫斯科华侨华人社团也是个不小的问题。首先，你在BJ时，国内还没像现在这样开放，你就没有外地朋友；你交往的圈子也比较窄，除了趁着改革开了公司的经理们就是研究学问的学子们，而莫斯科的华侨华人哪儿来的都有，成分也复杂多了，你有能力和各类人打好交道吗？再有，你的性格太直率了，人又太单纯，与人交往喜欢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喜怒形于色而不懂讳莫如深，如果因为考虑不周得罪人怎么办？听着这种声音，上官莹就决定还是不当秘书长为好。
可是另外一种声音又极力鼓噪，你不是说自己朋友少吗？去华人协会正好可以多交朋友了！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为什么不借用这个机会去认识和了解莫斯科的华人呢？洪亮说现在的华人素质普遍提高了，人员也更新换代了，这不正是融入华人群体的好时候吗？另外，洪亮还说华人协会有不少五十年代来俄的老华侨，你不是对他们特别好奇吗？加入华人协会就有接触他们的机会了！这样想着，上官莹就觉得做莫斯科华人协会秘书长很有趣，她有点儿跃跃欲试。至于秘书长工作需要花费多少时间，谁知道呢，只有干了才能知道。上官莹想过来想过去，想交朋友的愿望和好奇心占了上风，她觉得可以尝试一下做秘书长。
决定一经做出，上官莹马上就给洪亮打了电话。洪亮在电话那边听到上官莹肯定的答复，高兴极了，他开心地说：“欢迎！欢迎！我这可是多了个强有力的助手啊！毋庸置疑，华人协会一定会东山再起！”说完，哈哈哈大笑起来。洪亮的大笑和他高亢的嗓音简直成了他的标志，离老远就能辨认出是他。他的声音让人感觉到活力四射，豪情满怀，同时被他鼓舞，对他有信心。上官莹接下来索性直接提出了她设想的几个活动草案：第一，中秋节马上就到了，组织现有会员热热闹闹过个中国的团圆节，让他们感受到家的气氛；第二，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把莫斯科所有老华侨都召集到一起过节，让他们感受到华人团体的温暖，也让他们支持华人协会的工作；第三，以华人协会为主，组织一个聚集所有歌唱爱好者的莫斯科华人合唱团，树立新时代的华人形象，展现当代华人风貌，传播中华文化。所有这些活动都是为了有效地扩大华人协会的名声，让大家感觉到温暖和凝聚力，吸引更多的华侨华人加入华人协会。
洪亮一边听上官莹讲，一边不住地说“好，好！”还连连用俄语夸赞：“麻拉界次（太棒了！）！麻拉界次！”上官莹刚一说完，洪亮就接上说：“上官莹，你的设想都非常好！请尽快把具体活动方案写出来，让大家讨论讨论，然后咱们就马上行动。”上官莹说：“好的。”洪亮又接着说：“方案讨论完后我回趟国，你先和其他会员做准备工作。我很快就回来，回来时顺便带一些月饼，咱们中秋聚会时来个共享月饼同赏月。你看怎么样？哈哈哈！”他笑得那么轻松，愉悦，上官莹不禁被感染了，她大叫：“太好了！我都好多年没吃月饼了！”“是吗？那我一定额外多给你带几块儿。哈哈哈！”又是一阵洪亮特有的爽朗笑声，上官莹也跟着笑起来，大声说：“真的？那我先谢谢您了！”
又一次临危受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上官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洪亮此行匆匆而去，却再也没能回到莫斯科。这位刚刚有些熟悉，还没来得及一起大干一场的莫斯科华人协会主席，带着满腔的遗憾留在了国内。听说他回国是因为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在国内检查一下。没想到检查结果竟然是癌症而且已经到了晚期，他只好留在国内治疗。说好的一起振兴华人协会，说好的共同搞各种活动，说好的带些月饼到莫斯科，转瞬间都烟消云散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句关于月的悲凉诗句，正好描绘了洪亮、上官莹和一起准备中秋聚会的所有会员的心！
大家过节的心情没了，可病床上的洪亮还在督促会员们过个快乐的中秋节，他说一定努力治疗，争取明年和大家一起吃月饼。他的笑声还是那么开朗、清亮，他嘱咐上官莹不要忘记一起约好的事情，要继续按计划搞好其它活动；他给华人协会的几位主要成员打电话，恳请他们协助上官莹一起做好各项工作；同时请他们重新选举华人协会主席，因为家不可一日无主，目前他无法承担华人协会主席的重任，但协会需要带头人，特别是在当前刚刚开始大力振兴华人协会的时候。他推荐由上官莹担任华人协会主席，因为她有热情、有能力、有干劲儿，关键是她善良、坦诚、有责任心。
在他的催促下，华人协会副主席召开了主要成员临时紧急会议，选举新的华人协会主席。副主席转达了洪亮的愿望和解释，请大家提名新主席候选人。与会者提出了包括上官莹在内的三名候选人，并一一进行了讨论。不少人认为上官莹不太适合做华人协会主席，因为她以前很少参加华人活动，对华人华侨的历史、人员及关系不了解，但最终投票结果还是上官莹略胜一筹，成为了新一届华人协会主席。大家的解释是：上官莹不了解华人协会的过去或许是件好事，因为不至于由于过去的事物及关系而羁绊手脚，影响华人协会翻开新的一页。现在需要的是新生力量，是在新形势下振兴华人协会，所以上官莹更适合做新的带头人。另外，上官莹年轻有为，精力充沛，正是为华人协会做贡献的时候，相信她能带领华人协会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上官莹在会上表现得很平静，在宣布投票结果后，只说了两句话：感谢大家的信任，希望大家一起把华人协会搞好。她的平静是强装的，她的内心如波澜涌动。
上官莹感觉自己陡然被推上了一个高阶，一个自己根本没想过要上去的地方。周围人都在说，祝贺你啊！好好干哈，不要辜负我们的希望！可她并没有寄予自己如此厚重的期望！当初做秘书长上官莹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的，她有洪亮的支持，掌门人是洪亮，她的角色只是做辅助性工作。如今只是写了活动方案，真正的行动还没开始，她还没有正式进入秘书长的角色，却忽然加码了，她要做带头人，这太像当初在建梁公司工作的情景了，简直如出一辙！当时上官莹是抱着做业务员想法在建梁公司代表处开始工作的，可业务员没干多久，就因为领路人回国了而临危受命做了首席代表。历史和现实总是惊人的相似，上官莹没想到似曾相识的情节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
她是否真能承担起这个重任呢？上官莹心里没底。她想打退堂鼓，可又怕因此而失去机会，怕驳了大家的好意，让支持她的人失望。再有就是，她怎么推辞才好呢？她左思右想，决定和好友于文君聊聊。她一向佩服于文君的见多识广。于是，拨通了于文君的电话。她刚把事情的大概经过叙述完，于文君就干脆地说了一句话：“这个主席一定要当！”没等上官莹回话，接着补了一句：“你不当谁当？我给你做秘书长。”如果是视频电话，于文君一定会看到上官莹错愕的表情和眼睛发直大口张开的样子，“我？你？你想做我的秘书长？你怎么可以做秘书长？不是，我是说你做生意不是忙得要死吗？你有时间做秘书长吗？”上官莹简直有点儿语无伦次了。她本来是想向于文君讨主意的，没想到于文君让她的思维上了另外一个界面。于文君说：“这事儿电话里聊不方便，咱们见面聊吧。今天你有时间吗？一会儿我去你那儿行吗？”“好吧。”上官莹若有所思地回答。
在于文君面前，上官莹显得稚嫩、纯净，在她这样的年纪，还保持如此特色的确少见，这就是于文君为什么乐于帮助她的理由。而于文君阅人无数，不管什么事儿，哪怕是她从来没接触过的事儿或人，她一听就能分析得八九不离十，说得头头是道，这是她吸引上官莹的地方。两个小时以后，于文君提着一盒蛋糕和一瓶葡萄酒来了，一进门就用上海女人特有的既轻柔细腻又叽叽喳喳的声音，祝贺上官莹当选华人协会主席：“亲爱的，恭喜啦！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你行，果然行，对不对？”“谢谢！”上官莹一边应着，一边接过于文君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快，把启子给我，我来开酒，你切蛋糕。”于文君仿佛成了主人了。上官莹找出启子递给于文君，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于文君看出上官莹脸上没有开心的表情，反而有些忧虑似的，便直截了当地说：“亲爱的，我知道你在犹豫是不是要当华人协会主席，我觉得你不应该犹豫。你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这个问题。”上官莹似乎很感兴趣：“哪个角度？”于文君问：“你之前是秘书长，对吧？”“对啊。”上官莹答。“那我问你，如果让一个你不熟悉或者很有可能是你不喜欢的人做主席，你还做秘书长，什么都得听他（她）的，你愿不愿意？”于文君紧追着问了一句。上官莹愣了一下，她明白于文君的意思了，知己莫如“君”啊！她缓慢而坚定地说：“当然不乐意呀。”“对呀，现在大家选举你做主席，你要感到高兴和荣幸才对。多少人拼命想要这个位置都找不着门儿呢，你还犹豫什么？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于文君看上官莹的眼神，仿佛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她接着往下说，“再说了，当主席对你增长见识，开阔眼界，广交朋友都有好处。你会得到锻炼，看到社会和人的更多面；你还可能得到更多机会，你的未来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这些你想过没有？你喜欢新事物，现在机会来了，你要去迎接才对呀亲爱的？！”于文君说话的口气简直是语重心长了。上官莹被于文君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好啊，好啊，你说得确实挺好的，可我能做到那么好吗？”“又来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相信自己！你的能力绰绰有余，你只是缺少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你要抓住！抓住，懂吗？”于文君已经开好了酒，一人倒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说：“来，祝贺你当选主席，干杯！”“好，好。”上官莹应着，也举起酒杯，和于文君碰了一下。
于文君看出她还是不那么自信，又说：“我了解你，因为你以前接触华人比较少，谁也不认识，有点儿心虚。没关系，有我呢！我可以做秘书长，倒不是我非要做秘书长，主要是我做了秘书长，能够更名正言顺地帮助你。我相信如果我们两个齐心协力，华人协会一定会大有发展。你信不信？”上官莹又回到了疑问状态：“我……信。可是你有时间吗？”于文君当机立断：“做秘书长就有时间。再说，对我来说做秘书长既是挑战也是机会呀！”哦，上官莹终于想过闷儿来：于文君帮助自己的同时，也是在为自己争取机会。真是无利不起早，这个俗语在上官莹的脑子里闪了一下，立刻就过去了。上官莹心想，于文君是个精明的商人，但也是个难得的好朋友，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任何比较难的时候她都对我施以援助之手；她也需要机会，我为什么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助她呢？何况她是有资格做华人协会秘书长的，她经验丰富，办事能力强，对莫斯科华侨华人也比较了解，她将会是我做华人协会主席的得力助手和定海神针。上官莹想到这儿，心情豁然开朗。她举起酒杯对于文君说：“文君，谢谢你的开导，也谢谢你想帮助我。我会向华人协会其他主要成员推荐你的。来，为了我们的合作，干杯！”“干杯！”于文君也极为兴奋地说。“嘭！”两个酒杯碰在一起，两个不同行业的好朋友终于要合体干一件大事了。
华人协会的其他主要成员其实就是几个老侨，当上官莹向他们介绍了年轻有为精明能干的于文君，说了自己对她的了解，保证她可以做一个称职的秘书长之后，他们很快就同意了。他们说华人协会需要新人，需要能干的人，确定主席和秘书长以后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先干起来。他们期待着上官莹和于文君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