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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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休景在京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出身寒门，但因天资聪颖，十六岁便状元及第，本可在朝谋个不低的职位，凭借自己的才华，将来入阁拜相想来也并非难事，但这慕容公子偏不走寻常路，还未等圣上册封，便主动请缨去了偏僻的北川。北川当年因战乱不断，加之边境异族的寻衅，可以说是个不存之地，在这种穷凶极恶，险象环生的地方，朝廷派去的官员无疑更是成了众矢之的，休景任职之前，还未听说哪个府尹活过了三个月，可奇就奇在，其任职后，不仅当地暴民很快就得到了治理，战乱得到了平息，就连异族侵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慕容休景被召回已经是十年之后的事了，因其才华突出、功勋卓越，又为官清廉、胸怀天下，短短几年便做到了丞相一职，当今圣上对其也是恩宠备至。

然休景虽身居高位，膝下却仅有一女，唤作晚月，是他从北川带回来的，其母亲只是北川的寻常女子，在晚月出生后不久便病死了。回京后，圣上也曾有意将公主嫁予他，休景却坚称自己此生绝不再娶其他女子，这件事最后也只能作罢。

这位慕容千金如今也已及笄，虽说有些先天不足之症，但因父亲现如今的地位，来丞相府说亲之人也是踏破门楣。原本给儿女择亲一事，为人父母的都应十分上心，休景却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所有亲事。一时间，众人对此议论纷纷，坊间传闻慕容晚月现已有了油尽灯枯之象，想来是时日无多了，慕容丞相便不愿再累及旁人。

中秋节这一天，丞相府格外热闹，一大清早仆人们便开始忙进忙出，丫鬟小厮在前厅扫洒布置，摆放香案……与前厅的有所热闹不同，后院还是如往常一般十分安静，因大小姐身体不好，丞相便只安排了几个粗使丫头和婆子进出后院伺候着，平日里也仅是照看花圃，清扫院子，小姐闺阁内的事都由贴身丫鬟雀儿打理。

此时后院的长廊上，慕容晚月正手执话本，轻轻倚着栏杆，只见她肌肤胜雪、口若丹珠、眉似新月、双瞳剪水，模样清秀灵动，但却多了一份病气。清晨的风带着些凉意拂过发梢，她便轻咳了几声，不知为何，每年的八月十五这一天，都是她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即便是这刚刚入秋的零星的寒气，也让她极度不适。

雀儿见状急忙赶过来，将一件披风搭在晚月的肩上。

“小姐，您忘了日子吗？今天是万万不可吹风的呀。”

晚月依然盯着手中的话本失神，丝毫没有感受到雀儿此刻的焦急。

“雀儿，你说，戏楼的话本都是同一人写出来的吗？”

“您说什么？”

“这世间相爱之人真的都会执手一生吗？这话本中每次都是这样写的。”

“您是在想话本桥段。”雀儿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我也不清楚，许是不能吧。”

“罢了罢了，我也是闲着无聊，便想些无趣的事。”说着，晚月合起书本，盯着不远处的老槐树，努了努嘴，“成日里，除了你，也就只有它陪着我了。父亲说我身子不好，不宜出门，可是待在府中着实无聊，是不是等我出阁之日才能看到外面是何景象？话本中明明说女子及笄便到了出阁的日子，想我如今已是年过二八，为何还不见有人提亲？”

“小姐贵为丞相府千金，金枝玉叶，国色天香，比那公主也是比得的，岂是人人都能配得上的？唯有这天下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小姐呢！”雀儿想及时打断晚月的思绪。

“还会有这一天吗？”

“小姐，您何出此言呢？”

“我本就活不过十八岁，如今也是父亲恐拖累了别人，才将提亲之人拒之门外的吧。”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姐出生时是有些不足之症，又加之幼年在北川吃了不少苦，如今身体是比旁人弱些，但也绝非患了什么不治之症。您何苦因旁人的无稽之谈烦扰自己呢？”

晚月听出了雀儿的慌乱，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盘算之事要成了。其实她刚刚说的并非假话。五年前，家里曾来过一个道士，这道士气质出尘，模样俊朗，连父亲对他也是十分的恭敬，孩童顽皮，便偷听了父亲与他的对话，他说了很多晚月听不懂的话，可有一句她听懂了，那就是她绝活不过十八载，且每过一年，都会变得更加虚弱。单凭道士这样说她也是不信的，可几年来她的身体确实每况愈下，原本只在每月十五发作的心症，如今平日里也时有发生，每每发作便疼痛难忍，多年来病痛的折磨，她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现如今也只是靠汤药多撑些时日罢了。

其实晚月并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许是多年来她早已接受了自己短命的事实，如今就算亲口说出自己的境况，也不会觉得悲伤绝望，既然明天不会死，那这就不是头等要紧的事，她此刻想要的，是去今晚的庙会，奈何父亲绝对不会应允，她便只能从雀儿身上想法子了。

“雀儿，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繁华热闹的街市，还梦到了景色宜人的山川，自打从北川回来，我便再也没出过门了，想来虽身在京城，却从未清楚看过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说罢，晚月垂下头去，眼中闪起了泪光。

自己已将这段苦情戏演到极致，晚月已经敲定雀儿要被自己打动了。可没想到眼前的小丫头早已将自己的如意算盘看穿。

“原来小姐是想去庙会啊。”

见自己被雀儿一语戳穿，晚月有些难堪，于是赶紧擦了擦眼眶中本来要落下来的泪水，再抬起头已是满脸堆笑，一副巴结讨好的样子。

“好雀儿，你就不能陪我演完这出戏吗？”

“可是您每年都是演同一个桥段啊。”雀儿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是这样啊。”晚月觉得更加窘迫了，于是假装用手扶了扶额头，挡住自己泛红的脸颊。

“小姐，若是去庙会吹了风，受了寒，您的身体肯定会吃不消的。”

显然今年逛庙会的愿望又要落空了，晚月有些难过。

“不如等您身子好些，我们去西市的望春楼看戏，那时丞相大人也会允准的。”见晚月满脸的不悦，雀儿小心翼翼的安慰道。

“也好。”晚月无奈的叹了口气。

“今日也有些乏了，还是回屋吧。”

雀儿快速向前走了两步，接过晚月手中的话本，轻轻搀扶着她抬起的手臂一同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