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旧时墓(1/1)

言情小说吧【www.yqxsb.com】第一时间更新《落兰图》最新章节。

经过一夜的惊心动魄,众人只半睡半醒挨到天亮,便起身收拾行囊下楼去。待白襄抢在前面要结账,却四处不见那老者踪影,朝里面大声叫道:“掌柜的,我们要走了!”曲杏雅在一旁“哼”了一声,说道:“等他来了看我不骂他,闹鬼的地方还敢开客栈!”白襄说道:“他客栈里边儿倒没见着鬼,但为什么那个地煞不跟我们进房间来?”曲绿雅忽然想明白了这事,说道:“昨夜我们都被鬼压床了,想来是他跟那鬼串通一气,只吸我们的阳气,却不能进这客栈害人。”曲杏雅问道:“为什么不进来害人?”白襄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怕将事情闹大了,引得道士们前来收拾它?”曲绿雅思索着其中原由,曲杏雅说道:“还没听说过和鬼做约定的。”正说着,那老者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曲杏雅上前骂道:“好你个糟老头子,居然拿我们献祭给你那鬼亲戚!”那老者眉毛微微蹙起,并不回她话,只对白襄说道:“两间房四十钱。”曲杏雅又叫骂道:“还好意思收钱,我问你话呢,明知道这里闹鬼,还开什么客栈,安的什么心?”众人也心存疑虑,当下并不拦着曲杏雅问他,那老者见白襄拿出来的钱又放回去了,知道不说不行,才说道:“这煞鬼不害过往的路人,已是老夫我莫大的功劳了,要不是我,你们还能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不成?”对众人见他和那煞鬼确有隐情,曲杏雅又待骂道:“你……”曲绿雅将她拉回来,问那老者道:“那为何不请道士上门来将这煞鬼除去?”

那老者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道士?这年间的道士只会炼丹,哪还会做法,这煞鬼本来只是个黑影,都是我家大儿去长安请了一众道士,来这拿了好一顿赏钱,把全村男人都聚在一起摆个什么破阵,看着以为消停了,他们一走,这黑影又折回来报复我们,前几天将这村里的男人都不知道弄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如今它还有了肉身,我又托人去最近的地方请道士,人家一听已成地煞,将他轰出门去!还说什么穷搬家,富挪坟,这些村里的娘子还等着她们家郎回家,又不愿搬走!可怜我这大儿也跟着不见了踪影。”曲绿雅一听,只怕他是请到长安的江湖骗子了,这当下自己一身道服穿着倒不自在起来,白襄不懂这些,只问曲绿雅说道:“这什么地煞真有这么厉害,倘若我们拿了能克制它的东西,都还不能治它么?”

曲绿雅说道:“它已经有智慧了,一时将它驱赶了,它可以再回来,要将它打散就更难了。”见白襄苦思,曲绿雅又解释道:“若它不曾害人,我就不能用五昌兵马去抓它,这也许是为何它只吸阳气,又不害人的原因。”那老者说道:“正是,这还是它从我这里知道的,两个月前,它还只是一个黑影,那天我起夜去小解,听见村子那边有婴孩啼哭,我正想着是哪家的还不起来哄孩子,走过去一看,那道黑影在坟地里刨了个土坑,将那婴孩放在里面,正要取他血肉,我为了救那婴孩,走过去告诉它这方法成效虽快,但要遭天诛地灭,这时一道闪电劈过,将它惊走,从此它就只吸阳气,不再贪图精血,也许是对我心存感谢,它也从不进我客栈来,只是它力量越强,我这客栈就越破旧,到处都在掉漆,灰尘也是扫了第二天又堆上。”

曲绿雅说道:“那是因为阴气太重,所以东西很快就坏了旧了。”白襄又问道:“它把这么多男人带哪里去了,这还不算害人性命吗?”曲绿雅见他还问,只好说道:“白公子,不要再纠结了,这事不在我的能力之内,我们还是走罢。”白襄听她此言,只好拿了四十钱放在柜台上,曲杏雅一把拿回一半来,还对那老者做个鬼脸,那老者理亏,也由得她拿去。三人出了客栈,泰忠已经将马车赶过来了,白襄走在两个姑娘后面,正要上马车,只见那只黑猫坐在不远处盯着自己,一双幽绿色眼珠甚是有神,白襄看它仍目不转睛,伸手指了指自己,那黑猫竟点点头,转身往村子里跑去。

白襄愣了一会儿,心想看看再说,便对他们说道:“我去去就回。”当下大步跟在黑猫身后,一路跑去,又进了昨天的那个两旁都是坟山的村子,那黑猫钻进一户人家的窗里不见了。曲绿雅二人这时也跟了上来,曲杏雅说道:“小哥哥,不是说好要走了吗?”白襄说道:“刚刚那只猫叫我过来,我去敲门问问。”曲杏雅拦不住他,白襄见这黄土修得屋墙甚是破旧,只轻轻敲门说道:“有人吗?”没等一会儿,那木门打开,里面站了一个双眼泛红脸色发青的妇人,声音沙哑着问道:“你们有什么事?”白襄直说道:“有人托我帮这儿的村民找她们家郎,让我来问问你,你家郎出门的时候,可交代了他要往哪儿走?”

那妇人一脸警惕地看了看曲绿雅的衣裳,问道:“要收钱吗?”等曲绿雅说了:“不收钱的。”那妇人才又说道:“我们村都知道这事儿,几天前,牛二家的三娃子捡了个好金贵的珠子回来,说是在哪个地洞里捡的,听着就跟,就跟……”这妇人压低了声音,只对白襄曲绿雅说道,“他说,就跟前朝的墓穴一样,里面金碧辉煌的,大着呢,要带他们都去发财,每家的男人都去了。”这妇人见白襄他们几个面面相俱,怕是在笑话这村里人贪财,又解释道,“就是因为上个月,前头那个,你们肯定都看到那家客栈了,那掌柜的肖老儿非说我们这地方阴气重,闹鬼,要去长安京请道士来捉鬼,把我们每家存的钱全都搜罗去了,结果鬼没抓到,钱也用没了,马上就年底了又要交税钱,我们怎么交的出来哟!他们听说前边儿能去捡宝贝,十几个人这才跟着去的。”白襄又问道:“你知道他们去哪里找墓穴了吗?”

那妇人说道:“三娃子说不清楚,只让他们跟着走,带了好多干粮啊水啊,就往那边去的,这去了好几天了,我们就怀疑啊,是不是那个鬼把他们都抓去了。”说着,就拿手指了西边给白襄他们看。白襄想着只有一个方向,找着困难,又问道:“你们就在家等,没有去找找?”那妇女说道:“找了啊,走了半天都没见着人,就往回走了。”白襄挠了挠头,往屋里一看,那黑猫就坐在桌上一堆纸张里盯着自己,白襄指着那堆纸问道:“那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吗?”那妇女说着:“进来看吧,这放的是我家郎平日里写的字画,以前他还想考功名,没有考上啊,都给那些世家的内定了,他说那考卷名字都不密封的,这不是作弊吗……”这妇人哑着嗓子还说个不停,白襄连忙去翻看那堆纸张,底下果然有一张类似地图的稿纸,拿起来给曲绿雅杏雅一起看了看,但上面画得曲曲折折,只像是听别人口述画出来的一样,曲绿雅看他研究地起劲,仍说道:“就算知道他们在哪儿,那我们这样过去岂不是送命?”

白襄先前看到曲绿雅带了颇多道具,说道:“我们要是走了这十几个人就是死在那儿了,你说只要它害了人你就可以用五昌兵马,我们去把救人出来,它一定恼怒,这时你做阵法,我在前面护着你……”曲绿雅见他不明白,打断他说道:“你那刀根本伤不到它,它虽然有肉体但和我们都不在一个世界,除非有黑狗血或者公鸡血涂在你的刀上。”那妇人说道:“我们这儿有公鸡。”曲绿雅脸上微红,小声了些说道:“要没有生过小鸡的处子公鸡。”那妇人心想公鸡哪还能生小鸡,便说道:“没有生过小鸡的。”曲绿雅又对那妇人说道:“那你给我捆了抓来,我拿去用一用再还你。”白襄见曲绿雅这是答应了,心里欢喜,又问她道:“那我们带些什么东西去?我去收拾。”曲绿雅说道:“我们一起,然后骑马过去找吧。”

曲杏雅听了要去找墓穴,既想跟他们一起,又心里害怕这些,最后见泰忠也没佩剑什么的,还是想跟着白襄安全些,趁白襄二人收拾雷击木剑、葫芦这些道具,进马车里悄悄把蜘蛛蜈蚣一并打开匣子,放进衣襟里去。三人骑了马又往那妇人家里提上公鸡,白襄抬头一看,那只黑猫还站在西面山头上,往坡下一跑就不见踪影。曲绿雅看了看太阳,还挂在东北方向,回头对二人说道:“咱们跑快点,正午最阴,不要等正午了还在这儿晃。”白襄二人点点头,加快了脚程往西边奔去了。

翻过几座土丘,周围仍是连绵不绝的黄沙,只有几棵枯草立在青石旁边,这青石一共五个排成一圈,众人以为有玄机,挨个仔细查看了,却终究是什么也没发现,环顾四周都看不出墓穴在何处。曲杏雅看他们驻足不前,自己索性走到一块青石旁坐下,掏出拿出干粮吃着,说道:“姊姊,还没到正午吗?”曲绿雅骑在马背上撩起斗笠看了看天,又将剑插进土里,剑的影子还有一点倾斜着,下马说道:“就快正午了,白公子,先歇息下罢。”白襄也下了马,走到曲杏雅旁倚着那块大青石吃起干粮。

曲杏雅问白襄道:“小哥哥,你为什么要救这些人?我们又不认得他们。”白襄听了这话心里一怔,身边这人就像是夕佳一样,顿时心里泛起酸楚,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可好,曲杏雅见白襄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白襄才回过神来,答道:“一开始我也不认识你们呀,如果因为不认识就不帮,那岂不是太冷漠了。”曲杏雅点点头,白襄想起每次对夕佳说这样的道理,她也是如此动作,可转眼又抛之脑后了。

这剑的影子逐渐与剑身重叠,此时到了正午,白襄突然看到这石阵中间的一根小石柱里有东西在闪烁,这处非得要正午的阳光才能照进里面,众人都跪在地上仔细往里看去,竟像一个匙孔,白襄说道:“可有峨眉刺,用来打开这个。”曲杏雅说道:“没有峨眉刺,但我头上有簪子。”说罢就拔了一根簪子递给白襄,曲绿雅说道:“这处肯定是墓穴的入口,如果是前朝的墓,走入口进去十分危险。”白襄问道:“这话是什么原由?”曲绿雅起身一边走,一边说道:“因为入口设了机关,所以盗墓者都会找别的路进去,现在我们只需要沿着龙脉,坐北朝南,往这边走,墓室就在这底下。”只见曲绿雅已经走到石阵边缘,三人又在这附近找来找去,白襄甚至拿刀砍了几下黄沙,仍是不见任何入口。曲绿雅才说道:“那我们就从正门进去吧,大家小心一点。”

说罢,白襄才拿着曲杏雅的簪子回到小石柱那里,将簪子放进中间的孔洞中撬了几下,见没反应,白襄又试了几种法子,曲绿雅正说道:“这肯定是有专门的钥匙。”只听得石柱里面沙沙作响,声音越来越大,白襄连忙拉开二人,刚躲到青石后面,那石柱发出轰响,一大把铁砂竟从柱子里爆了出来,两人都被这爆破声吓了一跳,白襄却说道:“杏雅姑娘,你的簪子我到长安再赔给你。”曲杏雅笑了一笑,再去看那石阵中央,只剩一个砖瓦裸露的豁口,里面一片漆黑,曲绿雅拿出蜡烛点燃,伸进去才看清下面是一个修砌平整的圆拱形地道,直直延绵至黑暗。

白襄提了公鸡过来,曲绿雅也将蜡烛点燃,白襄说道:“我自己先进去。”曲绿雅却从地道里捡起一片衣衫说道:“不用,里面没机关,这片衣衫一定是他们故意留下的,上面的粘的菜叶还是绿色,想来是他们走到这里,就知道是谁引诱他们来的,留下这个给别人当做线索。”白襄也拿过来看了看,说道:“确实如此,那我们进去往右走。”曲杏雅问道:“要是知道他们在右边,为什么不从上面把墓砸穿,这样就不用下去了。”曲绿雅说道:“墓室都用的榫卯结构镶扣而成,从外面是砸不烂的。”曲杏雅说了一声“好罢”,垂下了头,白襄安慰她道:“一会儿你走中间,我们保护你。”

曲绿雅瞪着一双美目,骂了她一句说道:“非要跟来。”转头又对白襄说道,“那个地煞肯定早就知道我们来了,但我不确定这会儿它还在不在里面,如果不在,我们接了人就往外走,碰上它就抹鸡血在剑上和它打,但如果它在,我们又该怎么办?”白襄仔细想了一想,说道:“这个计划不够安全,你一会儿进去就找个空地将道具都摆放好,我再拿抹了血的刀去接他们出来,那个地煞要追我们,你才好立刻做法事将它收了。”曲绿雅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会画一个格山法做防御。”又转头对曲杏雅说道,“一会儿你就跟我坐那圈里,不要乱跑。”曲杏雅害怕起来,只点点头不再吱声。

当下三人就拿着蜡烛朝里走去,虽只有一人这么高,但石壁光滑,越往里走去竟像宫殿一样,果然右转就是大门,门两侧放了石象生,石壁上所有字迹都描过金,虽现已脱落,还是能见得四周都是壁画,刻字,白襄欣赏了一番,两个姑娘一左一右,都将白襄手臂抱得死死的,全忘了说好的进来就找个地方摆法阵。但不料进了大门还连接着庭院,献殿,享殿还有守陵人住处、制作祭品的厨房等多个隔间,竟叫人不知所往,三人在其间兜来转去,均是空空如也,并未发现一人。眼见蜡烛就要燃尽,众人都又急又怕,幸好白襄记得方位,又带着二人走回来时的拱门出去了。

出了墓穴白襄说道:“明明闻着有人的气味,为何看不到人影?”曲绿雅想了一想,说道:“这也许是它使了障眼法,你在哪儿闻到的气味,咱们重新过去,将公鸡血洒在地上让它现形。”白襄正色道:“我知道在哪儿,但这次你们就在第一个屋子摆阵法,我去把它引出来。”说罢,三人又重新点燃一根蜡烛进入墓穴,又走到第一个墓室里,曲绿雅盘坐在地上,拿出一个碗倒上水摆好,又正反三圈画上一个大圈将自己和曲杏雅圈住,又放上颇多道具,递了一根蜡烛给白襄才说道:“你去罢,我们就在这里。”

白襄将那公鸡夹在腋下往前走去,寻着气味又走了两个墓穴,这时才见前屋荧荧青光,白襄知道这光是那地煞身上的,当下摸出袖剑,在那公鸡大腿上浅浅划了一刀,那公鸡又拿长剑抹上鸡血,往那屋里走去。转过拐角,那个地煞果然在屋里背对白襄坐着,白襄提起刀朝它砍去,那抹了鸡血的剑竟然从它身体里穿了出去,如同在砍水一样,白襄见这刀对它无效,心里一惊,这时地煞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就像在盯着自己,再细看它的模样,鼻子和嘴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似乎是蒙着一层雾障,白襄这会儿只疑惑为何砍不到它,又割了公鸡的胸脯一刀,血只够染红刀刃,白襄又朝地煞头颅挥去,仍是如同抽刀断水,对穿而过。

那地煞缓缓升起,悬在空中,猛然朝白襄身上俯冲过来,白襄拳脚刀剑都打不中它,地煞竟嗖地冲进白襄身体里,回头一看,却又浮在自己身后,白襄却并未感觉有什么异样,向它问道:“这是什么招式?”原是换做人的身子被它这么一撞是会被夺舍的,但白襄并非人族,竟然毫发无损,那地煞不解其中缘由,又朝白襄撞去,仍是对穿出去。白襄见公鸡血不起效果,想起曲绿雅说的用黑狗血,转念一想自己的狼血不也是驱邪之物,狠起心来拿刀在自己掌心一划,将血抹在刃上,暮地又朝地煞砍去,这一刀果真砍中地煞胸口,见那伤口冒着青烟,又要一刀刺向它,地煞这回吃痛想要逃走,白襄眼疾手快不等它跑,直直刺穿它的后背,但见它在空中一片一片四处散开,不知这是要遁地还是死了,白襄连忙叫道:“曲姑娘,快过来!”

曲绿雅听见声响,连忙收拾了五昌兵马往里跑去,不料跑得太快将蜡烛晃熄灭了,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当下不敢乱走,叫道:“白公子,我找不到你。”白襄只好拿了蜡烛出去寻她,走过一间墓室,见她二人蹲在角落里,手里还捏着兵马,曲杏雅见白襄又抱着鸡出来,衣衫上鲜红一片,忙跑了过去关心道:“小哥哥,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吗?”白襄将左手藏在鸡肚子下,说道:“没有,没有,曲姑娘快跟我进去看,那地煞好像被我砍成碎片了。”曲绿雅二人跟着进去,屋里却什么碎片也没剩,白襄说道:“刚刚看它还成灰烬一样的碎片到处飘,这是跑了还是死了?”曲绿雅说道:“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它肉身碎了也会有灵体,不知道又去哪儿了。”

正疑惑着,只听曲杏雅突然“啊”地尖叫一声,摔在地上,两人连忙问她怎么了,白襄伸手去扶她,曲杏雅只握着他手并不起来,嘴里颤抖着说道:“小哥哥……我被谁叮了,好痛……”只见她眉头紧皱,脸色突然就变得惨白,曲绿雅完全不知究竟,只能问道:“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曲杏雅才说道:“我带了蝎子蜈蚣,我不知道是谁叮我……”一时间唇色竟开始泛乌,白襄掏出清越丹给她服下,说道:“你快把它们都拿出来!”曲杏雅解开外衫,脱了放在地上,一众毒虫都仍趴在外衫上不离去,只有那只黄金蝎子爬向白襄和曲绿雅,白襄拿出袖剑就要刺它,问道:“是不是它叮你?”曲杏雅说道:“不是!它们绝不会叮我,一定是有别的问题。”

曲绿雅知道杏雅说的没错,这些毒虫不可能咬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想,只拉着白襄说道:“白公子,我们先出去吧。”白襄不解,说道:“那些村民还没救出来,怎么要出去?”曲绿雅并不说明,只说道:“妹妹要医治,我们去把道具拿了先走吧。”白襄听她说话语气奇怪,显然是有隐情,便不再多问,曲杏雅听了要走,连忙将衣衫又穿回身上,刚站起来又脚下一软,白襄见了想要背她,又怕那些虫子,咬咬牙还是将她背起来,又往放置道具的墓室走去。

三人走进画的圈中,曲绿雅将快燃尽的蜡烛续上了,又盘坐在地上,曲杏雅在白襄背上问道:“姊姊,坐着干什么,不是说要走吗?”曲绿雅答道:“坐着收拾道具。”但见她又将兵马摆放好,画了几张朱砂黄符,等那只蝎子沓沓沓地走了出来,嘴里喃喃念道:“雷声动,霹雳震;雷火发,鬼神死;邪精亡,妖怪没;六甲六丁,天丁使者,雷火将军,风伯雨师,雷公电母,上不通风,下不度水。”只见那几张黄符腾空而起,绕着三人飞舞,曲杏雅也是第一次见姊姊做法,吓得牢牢扣住白襄脖子。曲绿雅又将葫芦拿了起来对着蝎子,振声念道:“一切凶恶,风刀斩斫!急急如律令!”只见那只蝎子并未挪动,身上竟浮出一块方才那地煞的碎片,这模样平常的葫芦像有吸力一般,那碎片竟被吸了进去,曲绿雅连忙将它盖在里面,拿符纸贴住,红线绕地死死的,又拿起蜡烛将葫芦口封死,忙完诸多,曲绿雅才静坐在那里松了一口气。

曲绿雅回头对二人说道:“这回才是都处理好了。”又摸了摸白襄手里的公鸡,说道,“这只公鸡血效果居然这么好,能把它打成这样,不然我这格山术不见得能拦住它。”曲杏雅也笑着说道:“幸好小哥哥没把这只大公鸡给杀了。”曲绿雅听她说话,拿起蜡烛看她面色,已然不再有中毒迹象了,又说道:“你都好了,还在白公子背上不下来?”曲杏雅贴着白襄的背,娇声说道:“谁说我好了,我还疼着呢。”白襄也笑了笑,说道:“你要是身上不装着虫我倒乐意背你。”一说到虫,曲杏雅自己跳了下来问道:“我的黄金大将军在哪里?”曲绿雅指了指皮墙缝,曲杏雅便跑过去将它抱起,又放回自己衣襟里去。

曲绿雅说道:“这下地煞已除,我们再进去找那些村民。”白襄点头说好,三人又往里走到方才与地煞交手的墓室,白襄一边闻,一边说道:“味道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说罢又往地上闻去,曲绿雅二人并未闻到气味,曲杏雅惊讶道:“小哥哥鼻子好灵啊。”白襄说道:“他们好像在这底下,看看有没有入口。”找来找去,果然在墓室角落里发现一处松动的砖,白襄将这块砖搬开,是条一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又转头对曲杏雅说道:“杏雅姑娘,这儿很不好走,你就在上面等我们吧。”曲杏雅点点头。白襄怕曲绿雅滑倒,伸手托着她的手朝底下走去,此时别无忧患,曲绿雅只觉昨夜那心潮又再度涌起,叫人浮思翩翩,不禁脸色泛红。

过了这暗道,前面又修有一间墓室,只是这门修得十分古怪,厚厚的石门底部外面砌着石块,如此只能从外面往里打开,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去了。白襄推开门,里面阵阵人的臭味传了出来,曲绿雅也掩着鼻子。见没声响,闻着倒也没尸味儿,白襄知道他们活着,便说道:“乡亲们,我们是来接你们回家去的。”原来这群男人在漆黑的墓室里没日没夜的关了几天,吃喝拉撒全在这里头,自然是臭不可当,但等食物消耗完,都以为要被饿死在这儿,这时突然门被打开,不知道来者何人,不敢发出声响,但听了是来接自己回家,一个小男娃顿时忍不住“哇”的哭了出来,惹得别的男人也为自己劫后余生感叹不已,暗暗垂泪。

白襄听他们哭了一盏茶功夫,还是没人出来,白襄便对曲绿雅说道:“你就站在外面不要进去,我去拉他们出来。”白襄拿着蜡烛往里走,只见墓穴中间真有一个完好无损的棺椁,那十六个男人都卷缩在东侧角落里,白襄知道他们此刻仍是恐惧,轻声对他们说道:“你们的娘子托我们来解你们回家去,那鬼怪已经被除了,现在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虽嘴里说着安慰他们的话,白襄却看见他们之中有几人不住地借着烛光看向那个棺椁,眼神呆滞又带着一丝贪婪,白襄往身后慢慢退去,又回到门口,曲绿雅见他才说一句话就出来,忙问道:“怎么了?”白襄低声贴着她耳边说道:“那棺材还没开过,他们已经看见了。”曲绿雅不解,又问道:“那又怎么了?他们想开就让他们开呗。”白襄拉着曲绿雅往外走,低声说道:“如果棺材里面有珠宝黄金,那人人都不会得到一样的数额,他们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此刻心态和跟那亡命徒差不多,我怕他们会自相残杀。”

曲绿雅心里一惊,觉得白襄说得很对,又对他说道:“现在这个皇帝每年收税非常的重,你说的这个情况也许真会发生,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白襄知道这时一走了之倒是上策,但这跟从没救过他们是一样的,无奈留给自己思考对策的时间又太少,只说道:“我只怕他们一部分跑出去,又把我和另一些人关这下边儿,所以我让你站在外面。”曲绿雅点点头,说道:“我再站远一点,一会儿你让他们自己打开那棺材,我怕有机关。”白襄答应了,转身又进了那屋里,对众人说道:“我听说了你们缺今年上税的钱,这不是你们的过失造成的,所以我不会向任何人告发今天的事,也不会分走你们的收成,我就站在门口,确保你们每个人都得到该有的东西,然后一个一个人走出这个墓穴,现在你们要趴在地上当心有暗器,我来把这个棺椁撬开。”

那些男人听他说得真诚,纷纷抱着头趴在地上,白襄看了看这个棺椁,四周严丝合缝,也不敢直接拿刀去撬,曲绿雅早在外面听见他又把苦活揽给自己,连忙帮着想怎么开这棺木,想起之前墓室顶就用的这一种工艺,便在外面叫道:“榫卯结构,破开后侧方。”白襄恍然明白,拿刀接连砍向棺木后侧方,下刀都是一个位置,很快就将这棺木劈开一个洞,不去看清楚里面情景,白襄对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人说道:“老先生,你去把里面东西拿出来分吧,我就站门口去。”那老者就五十岁年纪,见白襄已经站门口去了,就对众人说道:“现在先按照户头分,牛二莽和王顺来把棺材盖打开。”那两人走上前来,伸手进棺材里一起反推,棺材盖“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激起好重一阵黄土。

众人听得这一声巨响,终于从刚才那受困之境中惊醒过来,纷纷起身往棺内望去,只见棺内竟然空无一物,众人不信,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度望去,不仅没有幻想中的满箱金珠美玉,就连挺尸都没放置。白襄心想这回倒省了分赃了,对众人说道:“咱们走吧。”那群男人捏拳的捏拳,出神的出神,就只有个小孩子最先跟着要出去,白襄见他们无法释怀,又说道:“咱们先回去再说,这回去还有好长一截路呢。”众人自然是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此处,当下只垂头丧气地跟着白襄出了墓穴,白襄三人将马让给身体不适的人骑着,拿出金创药给那公鸡抹上,这才浩浩荡荡往家走去。

路途长远,白襄又拿水分给众人喝了,那个叫王顺的主动找白襄说道:“不想自己在这牢狱之中关了几天,娘子只怕还以为能找到宝物回去,唉!”白襄连忙宽慰道:“不,你们娘子还以为你们死了,如今捡得一条命回去,她们一定高兴。”那牛二莽走上前来说道:“就算现在还有狗命,到了过年的时候也没命了,这皇帝小儿征的税钱我们拿不出来,要把我们发去做徭役,活活累死才算完。”那王顺又说道:“要不就把头发剃了出家去,那就不用交税钱了。”白襄一路走来总听得有百姓抱怨上税钱的事,不禁问道:“这税是有多高,为何一年都攒不够?”如此便捅了这一众村民的话篓子,纷纷说起当今皇帝的不是来,什么下旨盐铁使,将税收的一半拿来运木材造那几十艘豪华龙舟;什么一天接着一天的在宫内兴办酒宴;还发明了什么“驴球”,让神策军士卒、宫人、等人骑着驴打马球,折腾到半夜里;还举办宫廷大会让宫里的人比赛马球、摔跤、散打、搏击、杂戏,拿税收做那丰厚的奖金,自然又少不了说一番打野狐的故事等等。

那老者又说道:“他国库不够用了,就一次次的加收老百姓的赋税,交不上来的就去服苦役不发工钱,现如今交不上来税钱的人,好些都会剃了头发出家当和尚,当和尚就不用交税啦!”王顺又对这身形魁梧些的牛二莽说道:“他还在宫中养了一帮力士,天天陪他玩背摔,你倒是不用去当和尚,你去陪他玩搏击、摔跤、拔河之类的,倒还能当作个营生。”这牛二莽听了,吹鼻子瞪眼地说道:“叫我去跟着小子搏击,你看我不打他个半死来!”白襄不禁心里感叹,原来这皇帝当得要是失职,底下老百姓也是这般怨恨到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他的。

一众人走到天黑才到了村里,那些娘子小娃们见这边浩浩荡荡的,不知是什么人,待走近了才发现竟是自家郎回来了,纷纷哭天抢地的迎上去,那些男人也是说了墓穴里什么宝贝也没寻着,大家又抱着哭作一团,难分难解。白襄早就想好了将多的金子分给众人,趁他们还在哭诉,将公鸡递给曲绿雅拿着,便自己径直走到泰忠看守的马车旁,将那吐蕃国领的赏金拿了两块出来,一下马车,泰忠见他手上结着血痂,道他受伤了,连忙拿出绑带给他包扎。白襄又与泰忠寒暄着去那掌柜肖老儿那里借了一把锥子,将黄金锤成一块块的,尽量分的匀称些,又藏在身上,找了机会悄悄塞进他们手里,并不让其他人看见。

泰忠还问道:“为什么不让别人看见?”白襄解释道:“倘若被其他人看见这人人都有金子,要是动了歹念,给他偷了去,岂不是我的过错了。”泰忠点点头,说道:“白公子做事甚是周全。”白襄笑了一笑说道:“谬赞了,只是乱世之中,人心难测。”曲杏雅见这二人嘀咕,走过去问道:“小哥哥,你们在悄悄说些什么?”白襄说道:“我们在说再睡一夜再走。”曲杏雅“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搪塞我呢?我自然知道要再睡一夜,这次可要叫他们做些菜来给我们吃了。”

那些村民是对这几人甚是感激涕零,如今也有了交税钱的金子,自是对他们招待的好些,纷纷拿了酒肉出来,就坐在肖老儿的客栈里吃了,席间曲绿雅还说道:“这些坟不该放在屋后,得移到更远的地方去才好。”那王顺家的娘子说道:“看着这么多坟,葬的也有牲畜这些,不全是家里老人,如今家郎们回来,我们便搬个地方住也好。”众人边吃边谈着,倒也惬意消乏了。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