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鹤在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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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竹里馆并未养有猪牛羊，只有鸡鸭鹅，竹老先生又少有叫下人杀来吃，白襄便想着去林中打些野猪獐子回来，烤了分给大伙儿都沾沾油荤，闲时也正好解解乏闷。白襄把这话对夕佳一说，夕佳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说着就起身要去牵马，白襄才说道：“咱们还没有弓箭，得先做把弓箭出来。”出了房来又去叫墨渊一道，墨渊看这两人整日里负着铁砂，还爬上爬下，精神百倍的，自己却累得走不动道了，只悻悻地说道：“你们去吧，我就在房里歇着。”两人见他长剌剌的往床上一趴，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敢去拉他，便自己玩去了。

这回两人也不强要他去，出来就进那竹林里砍了棵竹子，坐在廊下，像那顽童似的一人手里拿了把修罗小刀，削了两副弓和几支箭出来。夕佳问道：“这弓弦怎么办，可不要去找草来做，不捶一天都做不好的。”白襄说道：“当然不做了，我们去问问竹姑娘有没有不要的琴弦。”两人又拿起弓箭往竹令徽住的那里走去。

白襄夕佳二人穿过前廊，走进大院子里，竹老先生正守着一群村民练拳，见那些村民老的老，小的小，出拳又是极慢，如同打太极一般，两人看了几眼觉着没看头，就往最里面那处屋子走去。

两人还是头一回进这竹令徽的住所，只见前面一带粉垣青瓦，入了园子的拱门，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弯来绕去，两旁有装在陶土盆里的梨树、梅树、海棠，被绳子绑了做出各种婀娜造型来，引得夕佳看了好一会儿，一间江南样式的屋舍立在眼前，两旁有千百竽翠竹遮映着。

听得里面有女子声音说着：“小姐，有客人来了。”白襄便站在院子里说道：“是白襄和夕佳来拜访竹姑娘。”荔红掀起藕荷色的帷幔，探头出来说道：“小姐请二位进来坐。”

二人进了屋里，只见西边是一张梨花木桌放在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籍，墙上挂着字画，那书架底下也摆了张一样式的梨花木桌，上面却放着一张古琴。荔红领着二人进来，竹令徽正忙把中间那张八仙桌上的绣花盘子端开，说道：“白少侠，夕佳妹妹快请坐，荔红，去端茶和点心来。”两人坐下，将那弓箭放在桌上，夕佳看那点心模样精致可爱，拿起就吃了起来，白襄客气地说道：“这十来天我们都在练功，所以没过来玩。”竹令徽微笑着说：“知道你们在忙，我都听下人们说了，没收到那封信以前竹里馆还是有好些年轻奴才的，出了那事便让他们回去了，剩下这些婆婆也没法去修屋顶，幸好有白少侠在这儿帮忙。”白襄笑道：“竹老先生教我们轻功，我们帮着做点活计也是应该的。”

客套了一番后，竹令徽看着桌上的制作粗糙的弓箭问道：“这弓箭是要拿去做什么？”白襄说道：“我们想着去打点猎物回来，只是做这弓箭的弦要用草茎捶打半天，要是竹姑娘可有琴弦借给我们用一用，可以省好多力气。”竹令徽自是愿意帮白襄，说道：“我去找找。”便起身在书柜抽屉里拿出一个竹筒打开，里面装着几根换用的琴弦，取了三根出来递给白襄。白襄说了多谢，接过来递给夕佳，两人坐那儿就开始绑在弓箭两端，拉着试了几下倒还能凑合用。白襄说道：“我们要两根就够了。”竹令徽说：“没事，留一根，如果断了好替换。”白襄微笑着说道：“竹姑娘想得周到，这会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打猎？”夕佳听了心里虽不乐意，但才吃了人家东西也不好发作。

这竹令徽虽是很想和白襄一路去，又想着爹爹在前院练拳，怕被撞见挨骂，但终究是年轻爱玩的性子，想了想还是把茶杯一放，说道：“等我收拾一下。”对那荔红说道：“一会儿要是有人找我，就说我头痛在休息，快把我那竹弩找出来，我记得在那边红箱子里……”说着，跑进去换了一身方便骑马的窄袖衣裳。三人一道出来，穿过前院时，就让白襄夕佳帮忙挡着，倒也没被谁看见。

三人牵了马就挑那些没人去的树林里奔去，走了半个时辰，并未看到大的动物粪便，白襄还问到：“这山里是不是没有野猪，鹿子这些。”竹令徽说道：“没有见过，但野鸡，兔子是有的。”听夕佳重重叹了一口气，白襄安慰道：“没事，兔子也是挺好吃的。”

竹令徽见他两人举止言语皆是不像夫妻，倒更像兄妹，又或者青梅竹马，亲近中带着分寸，但之前听荔红说他们是住一个屋的，心里觉得奇怪，不禁多看了几眼。又想到况且从没听说有姓夕的，如果她是姓白，那就定是白襄的妹妹了，想到这里，不禁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缓了缓才问道：“夕佳姑娘是姓夕吗？”

夕佳愣住了不知怎么作答，原来是这妖族根本不讲家族姓氏，因为都是一整个族群群居，不需要用姓氏区别谁是谁家，因此只有名字没有姓。白襄知道她脑袋不转弯的，便替她说道：“是的，她姓夕。”竹令徽轻声说道：“这还是个罕见的姓氏呢。”夕佳笑了笑，没理她。白襄见她俩了聊不起来，又找了话问竹令徽，说道：“不知竹姑娘夜里是否听见有大鸟扑腾翅膀的声音。”竹令徽摇摇头，说道：“什么都没听见。”

又在林中逛了一个时辰，被蚊子叮咬了好几个包，只猎得四只野兔，并无其他，夕佳看样子猎不到野猪，肚子又饿，嚷嚷道：“回去了，回去了，明天换个方向去找野猪。”白襄也觉得饿，说道：“咱们下次来装个陷阱。”三人便一起往回走了。

众人见白襄提着野兔回来，夕佳也跟着白襄去厨房，直接杀了剥完皮剁成小块，才拿给婆婆们，放进盐、白酒腌制了，拿嫩姜、蒜头、青红椒，佐以新鲜的笋条，炖煮成一锅鲜辣口味的，又给竹老先生和夫人小姐送了一大碗过去。剩下一大锅，白襄二人和一众小生、婆子们在这厨房里欢喜地抢着吃了，山庄上下更是无人不说白少侠和夕佳的好来。

如此日夜练功，闲时叫上墨渊竹令徽去打猎玩耍，不过墨渊只去了一次，就再也不去了。过了十日，三人才又碰见竹老先生站在山顶上，只听他说道：“看你们绑着铁砂还有力气去打猎，怕是这锻炼对你们来说是太轻巧了啊。”白襄夕佳两人洋洋得意地点了点头。竹老先生又说道，“在这之前本来还有很多下苦功夫的，看你们小时候应该是都练过这些了，今日先教你们这套轻功入门的口诀，先领悟书上这八个字，'气清身清，气浊身浊'，且随我来。”

三人跟着竹老先生的脚步，从山顶的另一条小路下去，水声渐渐清晰，直至振聋发聩，一座瀑布伫立眼前，下面是一汪不见底的碧绿深池。瀑布之中，更有石头错乱而立，不像天然成立，倒像是人刻意凿进石壁的阵法。

竹老先生说道：“趁还没立秋，得抓紧把《鸾云经》里'行云流水'给练好，大冬天摔这池子里可不好受了。”墨渊听了吓得不敢说话，竹老先生又说道：“看看这瀑布里嵌的石头，实则一个阵法，从此处踏过去找好落脚的地方，一路跃上瀑布便可练成。”墨渊忍不住说道：“我便连第一颗石头也踩不稳啊。”竹老先生抿嘴，脸上带着微笑说道：“需得领会心法，绑了这么久的沙袋，练这个的时候可以先解下来。”

白襄细细琢磨心法，想着只得把它悟透了轻功才会有所突破。竹老先生轻轻一跃，飞身跳上石头，果真行云流水一般顺着瀑布来去自如，就像是在瀑布上行走一样，一晃眼又来到三人面前，衣衫只被飞溅的瀑布打湿了一点，竹老先生说道：“达成这熟练的模样方可。”

说完，他又先行一步走了，留下三人在瀑布前修炼。白襄说道：“这心法才是踏上去的关键所在，上次我在他们池塘里跳石头，和这是差不多的，不用内功是不可能跳得过去。”夕佳点点头说道：“打坐的时候真气在体内流转，'气清身清，气浊身浊'听着倒也好办，就像我们小时候练得那样静心潜力就是了。”墨渊没有练过内功，却插嘴道：“你们不觉得竹前辈并不是真心教我们吗，他每次说都没说明白就走了，要不是你们底子好，不然能练出个什么？”

夕佳笑着说道：“我们与他非亲非故，连底细都摸不明白，他本来就犯不着把真传教给我们。”白襄又说道：“不一定是这样，这些法门自在领会，有缘人才能学懂，况且心法又怎么能直接解释给你听呢，说不定他自己也不能全说清楚，倒会害你练歪了，我们自己修炼，一切随缘就是。”墨渊听得一知半解，却不太认同，想那竹老先生明明知道自己比白襄二人内力差，还教这么快，分明是不管自己的感受，又想起夕佳说的，确实与他非亲非故，何况之前还出那主意去骗书，现在不教自己也是活该，当下不想再说废话，三人便排成一排，又在瀑布边打起坐来。

坐了不知道多久，此时水声从哗哗啦啦的巨响渐渐变得轻盈，偶尔鸟雀啼啭，风刮过时叶片索索作响，直到一切都归于沉寂。

白襄心中念着那句真词，虽然不能确切领悟完全，但找到体内真气，使它顺服也不是难事。这时真气如同一条火蛇，在体内游转流淌，白襄觉得舒畅无比，便让真气往下肢蓄集，有意让下肢更为轻灵。

过不多时，白襄便觉得已经准备好了，解开脚上的沙袋，复又吐纳一番，轻身一跃飞上了瀑布中的石头。听到动静夕佳和墨渊都睁开了眼睛，看着白襄像轻盈的雀儿一样一步步踏上了瀑布，便如在过平地一样容易。白襄站在顶上朝底下二人招手，夕佳看见兴奋得叫道：“白襄哥哥，你太厉害啦！”墨渊摸了摸额头，不禁担忧起自己来。

白襄又从上面一路踏着下来，站到夕佳面前说道：“简单得很，就跟我们以前练得差不多，这瀑布就是看着吓人而已，实则还不如他布置在那个水池里的石头阵困难。夕佳你快去试试，掉下来了我在下面接着你。”夕佳一边笑着说“好”，一边忙忙慌慌脱掉沙袋站起来，白襄伸出手掌按着夕佳背后，检查了一番真气，也是饱满顺遂，想来是认真练了内功的，便欣慰地说道：“去吧。”

此时夕阳一抹，染红了天际，便像少时练功那会儿的光景。一丝安稳与惬意转瞬而过，夕佳还是有些害怕，便回想着以前在家乡练功时那溪涧里的碎石，过去白襄和夕佳总爱在那里练轻功。

夕佳最后看了一眼白襄，往瀑布上跃去，轻松踏了几块石头，刚觉沾沾自喜便一脚踩到石子不平处失去了重心，顿时心里一凉，就要往瀑布下的深池里跌去，不料却被谁轻轻推回了原地。

只听得白襄在身后说道：“继续。”夕佳站稳了扭头一看，不知白襄何时已经跳到背后石头上站着，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夕佳两个脚挤在小石头上叫道：“这里站都站不稳，我还怎么跳过去呀。”

白襄说道：“那我让你做个弊好吧。”说着两指按着夕佳腿上的中渎穴，将她的内力又调顺一遍，往腿上灌去，夕佳顿时觉得脚下轻盈，提腿一蹬，又一阵风似的飞了上去。

夕佳站在瀑布顶上笑道：“好啊！白襄哥哥，你自己偷学了什么秘籍，怎么还能帮我调理真气了，难道是狼王给你请了师父，独独只教你一个人，是不是？”白襄笑着说道：“你自己傻，咱们从小学的东西都一样，谁叫你打坐的时候想东想西去了，不用心。还不快下来让墨渊练练。”

墨渊听了吓得闭着眼睛连连摆手，可惜没有人在看他。夕佳一溜烟儿跃了下来，笑嘻嘻得说道：“白襄哥哥快教教我们心法。”

白襄认真说道：“打坐的时候先做到静心潜力，感受到体内真气，再控制它往腿脚续积，这样可以暂时性的大大提升腿上轻功。”两人说得开心，全然没发现半个身子都被瀑布打湿了。

夕佳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墨渊说道：“该你上了。”墨渊坐在那里假装解着沙袋，磨叽了一会，才苦着脸说道：“我听懂白公子说的了，可是我感觉不到自己的真气。”两人听了这话，心里均是万没想到，已经打坐了这么多天，墨渊这会子才说感觉不到真气，那之前打坐他是来凑数的吗？夕佳扶着额头望向白襄，白襄也看了看她，一副哑口无言的表情，当下只说道：“那你先解下沙袋打坐，我在你背后帮你找找真气，记住静心潜力，脑子里什么都不要去想。”

墨渊重重地点了下脑袋，说了声“好”，心想打坐还是会的，转过身去，依白襄说的盘腿坐下开始打坐，白襄坐在墨渊后面，掌心贴着他的后背。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墨渊的真气十分薄弱，竟不像能修得人形的妖的修为。如此番天天拖着一副人形四处行走，对自己的阳气更是有大大损伤，这也许正可以解释他为何一张脸煞白，但又想回来，他本身就像没有阳气一样，又如何能经得起这样日日消耗。其中蹊跷甚多，白襄来不及细想，现下就算把这少得可怜的真气统统灌到腿脚，也不可能登得上这瀑布，如此白襄也不知道能帮他怎么调节了。

白襄只好放下手说道：“墨兄的真气有点薄，现在还不是练这个轻功的时候，需要先把你的内力修炼充沛，。”墨渊点点头，心想终于逃过了一劫。白襄累了一番，只觉腹中饥饿，觉得没什么好练的了，便说道：“咱们下山去吧。”其余二人拍手叫好。

仍是下午做活儿、玩闹，吃过了晚饭，看太阳已经下山的时间，三人又往山上去，依旧打坐，等晒了一会儿月光，又去瀑布那里跳上跳下。只是这日打坐时，忽然听见头顶有一只怪鸟的刺耳尖叫声远远传来，回荡在山谷之间，夕佳从未听过这样穿透云霄的叫声，惊恐地说道：“这是什么啊？”白襄也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声音听起来可不像一般小鸟。”

两人纷纷起身抬头朝天上望去，果然看见一只巨鸟拖着尾巴在高空翱翔，白襄惊讶地说道：“这不是那天我们跟着胡豆他们来的时候，在路上看见的仙鹤吗？”夕佳也激动地说道：“就是就是，一模一样的，可真大啊，比牙桥所有的鸟都大，说不定人还可以骑在上面呢！”听了这话墨渊脸色微微一变，两人却没发觉。

白襄又像想起什么，怔怔地说道：“而且这翅膀扇动的声音有点熟悉，就像……”“就像什么？”夕佳凑上去问道。白襄想了想，说道：“这声音似乎和那几次夜里听到的一样，我问你听到没有，你说你没听见，是我在做梦。”夕佳说道：“我可没听见声音，墨渊你夜里听见过这种扑扇翅膀的声音没有？”墨渊直摇头，说道：“我什么也没听见。”白襄心里觉得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怎么回事。

又看了一会儿，夕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道：“困了困了。”白襄才叫二人一起下山。

以往熟悉的山路上，乌云遮住月亮，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初秋的晚风吹得甚远，带来一丝丝血的腥味儿，白襄第一个嗅到，越往山下走这腥味儿越浓。夕佳知道白襄一定闻到了，扭头见他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慌张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是不是竹老先生他们出事儿了？”

白襄突然停住了脚步，沉声问道：“墨渊，这是不是使的调虎离山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