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星空下，一位30岁女性的自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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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若有所思。”他在一旁说。
我感到他在一直看着我，但我没理会，停了一会继续说：“我真的是一直地不知疲倦的在追逐所谓的价值感，毕业那年，我不安于平淡的生活，不顾爸妈的反对，离开了只干了6个月的体制内工作，一心想进外企，去大厂，和大学里认识的哥哥姐姐、叔叔伯伯一样，过光鲜亮丽的职场生活。”我转动着眼球，回忆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应该至少换了7份工作才进的大厂，今年也才是我职业生涯的第7个年头。”
然后笑容绽放，“进大厂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我觉得自己特别的幸运，进公司没多久就撞上一个十几个亿的大项目，直接对接外省省领导，还交了一份不错的答卷”，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无奈的说：“你知道这活是怎么落到我头上的吗？直属领导说这活不是他的kpi，让我大胆去做，虽然是个新项目，活不难，还会给我派团队，做成了是我的功劳，做不成大领导给背锅。就这样临危受命，着急忙慌飞到了外省，才知道是个坑。”
“那你很优秀呀！”李节夸奖我。
我点点头，“当中有我的努力的，但更多的是我的幸运，这是领导给我的机会，是互联网时代的红利，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离开了公司和这个时代，我根本没这个机会，更别谈成就了。这一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人生高光时刻少有，大厂最需要的其实是螺丝钉，追逐价值和成就的我就像花一样，又迅速的蔫了。我开始问自己，这样不知疲倦的追逐，追的究竟是什么？可是我不知道。”我再次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
“既然在工作中追不到自己想要的，在生活中可以吗？”我又笑了，“我试过‘傍大款’的哦，豪宅、名车、公司股东、还有其他投资产业，仰慕他，但他全国各地地飞，永远是事业第一，我觉得他不爱我；也试过‘用理性嫁人’，军三代，180的身高，对我言听计从，又花钱又花时间，可我不爱他，总觉着相处起来别扭，他们家来提亲，我就跑了。可能我这辈子都跟金钱和名利扯不上关系，凭我的本事我获得不了，凭我的情商也获得不了。”说着说着，自个儿笑起来。
我转过头看着李节，“也觉得自己拧巴、别扭，你可以说我作，太理想主义，身在福中不知福，吃饱了撑的，可我就是难受。我无数次回忆过去，问自己是否后悔，答案都是一样的，不后悔。”我又调皮地加了一句，“也可能是遇到的人都不够有钱！”
“哈哈哈哈”，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又把头转回去，仰望星空，忽然觉得有些沧桑，“你知道吗？我有过几个男朋友，但没谈过一场恋爱。我爸还说我30岁一事无成，一没工作，二没家庭。没有人真正理解我为什么会想写小说，以前我也不能理解《月亮与六便士》里家庭美满的斯特里克兰德为什么要抛妻弃子即便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也要去画画。曾经我希望被人理解，现在，算了，能随自己的心意生活就很好很好了。”
头一次说自己这么多，这么娓娓道来一个人，好像说的不是自己，好像在见证一个名字叫“千寻”的女生的成长，不知为何，面对陌生人，我更感到安全，愿意和盘托出，愿意血淋淋地，剖开自己，照见自己，坦诚自己的一切拙劣与贪婪。
或许有一天，我可以更加诚实的面对自己，可以向任何人诉说自己的心路历程。
“你跟我周围的朋友都不一样，虽然他们也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时常听到他们的焦虑，内心还是有很大的恐惧感的。”他感慨道。
“人容易对未知感到恐惧，其实没关系，我也是一路带着恐惧战战兢兢熬着的，只是现在的我开怀了许多。”
我望向他问：“你看过《遥远的救世主》那本书吗？就是《天道》那部电视剧。”
他点点头，“抖音刷到过，很多它的视频，感觉像厚黑学一类。”
“那你可要好好看看，拙劣的人一眼就能识别，伟大的作品却要慢慢咀嚼才能领会。女主人公芮小丹的父亲是名大导演，想劝说当刑警的女儿进入影视圈，更容易地赚大钱，芮小丹却说：如果我的能力只能让我穷困潦倒，那么穷困潦倒就是我的价值。
一开始我只觉得这句话有意思，后来又去看解说，确实被剖析得意境深远，格局远大，可我还只是停留在解说中的‘认识字幕’、耳朵没问题‘听到了’的程度，其实是懵懵懵懂懂、不得要领的，直到前几个月，我才像打开任督二脉一样，猛然领会。
决定来大理的前一整年，我总是翻来覆去的失眠，反反复复的权衡利弊，30岁、单身、女，不工作去写小说会怎么样？在这个敏感的年龄段和裁员潮的经济周期，冒险意味着把握到市场上的好机会越来越少，被亲戚朋友指指点点嫁不出去，爸妈觉得没面子寝食难安，最终我真的可能会穷困潦倒，一事无成。
不仅是脑子里想，我还把它们写下来，写在便签纸上。红色的纸记录潜在的危险，绿色的纸记录我内心的渴望，我从感性和理性的角度分别去分析它们。去看b站、看小红书，看各种网络平台，看那些裸辞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多少存款才能退休？要做好哪些方面的准备才能退休？如何理财？把他们的观点和现状也记录下来，就这样一张一张贴在墙上，直至密密麻麻贴满一整面。
睡不着的时候就爬起身去看墙，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经常的，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当你越研究、你就越深刻，越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意识到事物的复杂性和未知性之后，人往往就愈加不敢动弹了，人，往往是趋向于尽可能的安全的。
可是我难受呀，翻来覆去的难受，胸闷气短的难受，睡不着的时候我又在书里找答案，看做官四十多年被贬三十三年的苏东坡如何从假潇洒变成真洒脱；看烟草大王褚时健70岁遭遇铃铛入狱，女儿自杀，74岁再创业成为中国橙王；看亲子教育，如何做父母，又怎样做子女；看弗洛伊德和阿德勒，如何分析自己的梦境、如何强势地活。换做之前，我一定不喜欢看书，也看不懂书，看了也没多大用处，可当我有了经历，有了困惑，再去看书，就能多多少少悟到一些了。这里深深赞同芮小丹的另一句话：只有我自己觉到的、悟到的，才是我自己的。
最后，我就问自己：
你想要的是什么？——写小说，写自己想表达的真实情感。
做不成会怎么样？你能接受这个结果吗？——对于认真付出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能接受，至少对自己有交代了。一辈子打工总不是回事，小说是有知识版权的，趁还算年轻搏一把，就算以后穷困潦倒要去扫厕所，我也能做到像杨绛先生那样，把厕所打扫得一成不染，甚至可以当成书房。
做成了会怎么样？——那就挣到钱可以退休啦！继续写小说，告诉大家，不轮什么样的境遇，都可以勇敢做⾃⼰；告诉⼤家，⽣命是多样的，每种⼈都有⾃⼰的活法；告诉大家，你遇到的问题，家庭、⼯作、⾃我，不⽌是你遇到的，⼤众也都遇到了，你不是⼀个⼈，要学会理解⾃⼰、剖析⾃⼰、接受⾃⼰。
想明白了吗？——想明白了。
真的想明白了吗？——真的想明白了。
好的，那就不拧巴了，去大理吧。
王阳明说知行合一，知道和做到是同时发生的，当你知道你就会做到，从那以后我真的就不再拧巴，只是去想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我的目标。”
“真的不会后悔吗？”他望着我问道。
“可能若干年，甚至没几个月后，我会被一些困难阻碍，甚至打败，以当时的心智和阅历，我还是会下那个决定。”
“你站在星空下仰着头的样子真好看，像一幅画。”
从天台离开，顺着廊道拜访洱海月，路过民宿旁一首首驻唱歌手热烈的歌，我把手机屏保换成了飞往大理的航班上拍下的蓝天白云，有种自我暗示，你的人生，终于在30岁这一年，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