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忆苦思甜(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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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祁进步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夜,举报人浑身湿透地闯进巡视组驻地,说光明湖底下埋着三具上访户的尸体。

当时值班的年轻纪检员吓得打翻了茶杯,而此刻眼前的弟弟,正平静地把卡号抄进工作笔记。

瓦罐里的炭火噼啪炸开火星,祁高阁指尖的钢笔忽然顿在数字"8"的弯钩处。

窗外的雨帘将徽菜馆二楼切割成碎片,恍惚间他看见1987年那个漏雨的夏夜,父亲用搪瓷缸接住屋梁渗下的黄泥水,十三岁的自己正趴在糊满报纸的墙面上,用铅笔头临摹标题字。

"那年腊八,咱家米缸只剩半把高粱。"祁进步突然开口,公文包里的举报信被炭火烘出焦糊味,"你饿得啃腌菜坛子边的盐霜,被爸用竹扫帚抽得满院跑。"

祁高阁的钢笔尖洇出团墨渍,像极了光明湖底那三具尸体在勘察图上标记的坐标。

他抬头望见兄长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十三年前同样的雨夜——彼时刚升任省纪委监察室主任的兄长,将第一笔工资换成二十袋东北大米,雇拖拉机连夜运回祁家村的老屋。

1992年的霉斑在记忆里疯长。

祁进步盯着弟弟检察制服上的银扣,眼前却是糊着塑料布的破窗户。

那年父亲因得罪县粮食局局长被报复,全家被赶到农机站废弃仓库。

十四岁的祁高阁在漏风的墙角支起砖灶,用捡来的白菜帮子煮出带铁锈味的汤。

"你总说我偷吃咸菜。"祁高阁转动酒杯,琥珀色的封缸酒里浮着1988年的月影,"其实是老鼠咬破了坛子,我趴地上舔流出来的卤水。"

祁进步摸出镀金打火机——某地产商塞进巡视组接待室的"小礼品",火苗照亮公文包夹层里的老照片:1995年兄弟俩站在县委大院门口,那天祁高阁的裤脚还沾着猪圈的泥,手里攥着全县中考状元的奖状。

"赵瑞龙要送你的别墅,比当年农机站大一百倍吧?"祁进步突然将打火机扔进炭炉,窜起的火舌吞噬了举报信的一角。

穿堂风裹着1998年的记忆倒灌进来。

祁高阁解开领口第二颗纽扣,露出锁骨下那道蜈蚣似的疤——那是十七岁在建筑工地扛水泥时,被钢筋划出的伤口。

彼时父亲重病住院,兄长在读大学,他白天搬砖晚上复习,用工地碘钨灯照着偷来的高中课本。

"你寄来的退烧药,爸舍不得吃。"祁高阁用羹匙搅动腌笃鲜,油脂在汤面画出年轮般的涟漪,"后来全送给隔壁五保户,自己咳血咳到昏厥。"

祁进步的手杖轻轻叩击地面,镶银的杖头刻着"清正廉明"四字——父亲大病前用输液管绑在钢笔上,在病床刻了三天三夜。

此刻杖头的反光里,浮现出2003年那个暴雪夜:刚提拔副厅级的自己带着秘书回乡,看见弟弟蜷缩在镇政府传达室,怀里抱着父亲追讨十年的补偿款。

"现在你办公室的茶具,够买当年全村人的口粮。"祁高阁突然冷笑,从检察制服内袋抽出张泛黄的存折——2005年兄长托秘书转交的"购房补贴",他至今未动分毫。

窗外的雨声混着1995年的车铃声。

祁进步凝视弟弟皮鞋上的鳄鱼纹,耳边响起那辆永久牌二八杠的呻吟。

那年他用补助金,给考上军校的弟弟买了全镇第一辆山地车。

父亲当众把车砸成废铁时,十七岁的祁高阁攥着车铃铛,掌心被齿轮割得血肉模糊。

"你现在的奥迪A6,避震系统比那辆破车强多了。"祁高阁从公文包抽出档案袋,光明湖尸检报告在烛光下泛着青白,"就像赵瑞龙的游艇,肯定比咱家漏水的澡盆舒服。"

祁进步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显示"赵立春秘书来电"。

他想起二十年前同样的雨夜,自己冒雨骑车三十公里为弟弟送高考准考证,车链子断了七次。

此刻那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正挂在巡视组驻地的荣誉室里,标签上写着"优秀纪检干部艰苦作风展品"。

"省检察院给你配的警卫班,比当年追债的混混多吧?"祁进步按下拒接键,指腹摩挲着手机壳里的老照片——2001年弟弟在反贪局门口挂职锻炼,身后是贴满大字报的公告栏。

炭灰飘落在祁高阁的检察制服肩章上,化作1989年的雪。那年他穿着补丁棉鞋踏进省检察院大门,门卫误以为是上访户要赶他出去。

此刻意大利手工皮鞋的温度,却不及兄长当年塞进他被窝的塑料凉鞋——那是祁进步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底部还印着"廉洁自律先进个人奖品"。

"你收缴的百达翡丽,能换三千双塑料凉鞋。"祁进步展开餐巾纸,用金笔画出赵立春的关系网,"就像高小琴的翡翠镯子,抵得上咱家二十年电费。"

祁高阁的钢笔尖突然刺破纸面,墨汁晕染出光明湖的轮廓。

此刻兄长西装内袋的瑞士怀表滴答作响,表壳背面刻着某地产商的致谢词——与父亲那只三十年没换过电池的上海牌手表,隔着时空共振。

"你办公室的实木书柜,用的是老家房梁的木头吧?"祁高阁突然掀开西装,露出内衬口袋缝着的碎花布。

打烊的灯笼在雨中摇晃,祁进步站在巷口仰望被高楼切割的夜空。

三十年前同样的月光下,他和弟弟蹲在漏雨的厨房,用罐头瓶收集屋檐水。此刻玻璃幕墙的反光里,浮现出父亲用竹篾编的"廉洁灯笼"——里面塞着兄弟俩偷藏的考试作弊纸条。

"哥,这是你第三次烧掉举报信。"祁高阁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就像当年烧掉我的退学申请书。"

祁进步握紧手杖,杖头的银质徽章烙进掌心。

天空深处传来瓦砾坍塌的闷响,光明湖的探照灯刺破雨幕。

祁进步摸出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搪瓷缸,杯底结着三十年的茶垢。

此刻缸体"为人民服务"的红字正在褪色,倒映出两张相似却渐行渐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