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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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天空被浓烟染成了灰黑色，像是老天爷打翻了一砚台墨汁。刘墨元站在自家小院的门槛上，望着远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火光，耳边依稀能听到战鼓的闷响。那是朝廷军队与北方游牧民族交战的声响，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

“墨远，外面冷快进屋，煮了野菜粥，趁热喝。“屋内传来呼唤声。刘墨元看着自己身上那件曾得体地裹着富态身躯的湖蓝绸衫，如今松垮垮地挂在瘦骨嶙峋的肩架上。衣襟处磨出了毛边，袖口沾着墨渍与泥斑，腰间胡乱系着的草绳勒出肋骨形状。下摆开线处露出脏污的中衣，脚上那双开裂的布鞋，隐约可见冻得发紫的脚趾。可能唯有头顶那支歪斜的木簪，还固执地证明着读书人的身份吧。

屋内，妻子林氏正蹲在土灶前，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灶膛里微弱的火苗。她原名林素心，身上那件曾经是嫁妆的藕荷色褙子早已褪色成灰白，袖口和衣襟处打满了补丁。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脸上沾着灶灰，眼下是深深的青黑色。

“外面情况如何？“林氏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好好喝过一口水。刘墨元摇摇头，从墙角的水缸里舀了半瓢浑浊的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更近了。我听见马蹄声了，怕是前线已经溃败。“林氏的手一抖，树枝掉进了灶膛，溅起几点火星。“那我们...“，“刘先生！刘先生在家吗？“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

刘墨元快步走出屋子，看见邻居王铁匠站在院门外，背上背着个破布包袱，手里还拉着个十来岁的男孩。王铁匠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褐，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满是伤疤的小腿。他的草鞋已经磨穿了底，脚趾更是冻得发紫。

“王大哥，你这是？“

“逃啊！还等什么？“王铁匠的嗓音嘶哑，眼睛里布满血丝，“我刚从村口回来，看见败兵了！那些蛮子见人就杀，连孩子都不放过！“

刘墨元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门框。他回头看了眼站在屋门口的妻子，脸上写满了恐惧。

“可...能逃到哪里去？“林氏颤抖着问。

“南下！听说朝廷在淮河一带设了难民营。“王铁匠急切地说，“刘先生，您读过书，明事理。这仗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刘墨元看着妻子身上单薄的衣衫，又望了眼屋内简陋的陈设。他们有什么可以带走的？几件破衣服？半袋糙米？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

那一夜，刘墨元一家和王铁匠父子摸黑离开了生活了十多年的村庄。刘墨元背着一个粗布包袱，里面装着全家人的换洗衣物和一小袋粮食；林氏挽着个篮子，里面是几个粗瓷碗和一口小铁锅；

他们加入了一队向北逃亡的难民队伍。月光下，这支队伍像一条受伤的蛇，缓慢地蠕动着。大多数人衣衫褴褛，有的甚至赤着脚。孩子们被大人背着或牵着，不时发出饥饿的哭声。

望着妻子脚上的布鞋已经磨破了，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趾，有些步履蹒跚的样子，他心如刀绞，

曾经是村里的教书先生，虽然清贫，但至少能让妻子温饱。如今，他却连一双完好的鞋子都无法给她，又没其他办法，只能两个人依偎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