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灼痕（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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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的甬城旧货市场浮着层青灰色雾霭，夏衣衣蹲在八号摊位前，医用橡胶手套映着手机冷光。她轻轻拨开那堆发霉的戏服，指节突然触到某种锋利的柔软。
“小心！“摊主老周突然按住她手腕，“这是上周从慈城老宅收的，邪性得很。“
夏衣衣抬起头，月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她生得极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瓷器，眉眼间带着几分病态的倦意。此刻她微微蹙眉，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
沾着露水的素缎里裹着半幅残破绣片，暗红丝线在强光手电下泛着金属冷光。夏衣衣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是普通丝线，是清末宁波港特有的东洋合金镀丝工艺。
“要烧的东西您也敢卖？“她捻起边缘焦黑的缎面，碳化处显出不规则的椭圆孔洞。十年前母亲攥着机械刺绣厂股权书冲进火场的画面突然刺进脑海，那些飘在浓烟里的灰蝶......
老周突然抄起煤油喷枪：“晦气东西！早该烧了！“幽蓝火舌窜起的刹那，夏衣衣扑身抱住那堆绣片。灼痛从肩胛炸开时，她听见布料燃烧发出奇特的噼啪声——像是百年前绣娘们折断的银剪。
“你疯了！“老周吓得扔掉喷枪。夏衣衣蜷缩在地上，怀里紧紧护着绣片。她的白衬衫被烧出焦痕，露出锁骨下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十年前火灾留下的印记，此刻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寒舟资本总部顶楼，洛寒川松开深蓝领带，水晶烟灰缸里躺着撕碎的收购协议。他生得极好看，眉眼如画，却带着几分凌厉的冷意。此刻他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监控画面里那个不要命护着破布的女人身上。
“非遗产业园拆迁进度滞后12.7%。“特助陈铭调出数据，“钉子户主要集中在老裁缝巷。“
洛寒川的钢笔尖悬在夏衣衣的档案照上。照片边缘露出半截靛蓝工作牌：甬城博物院纺织品修复师。他忽然想起昨夜拍卖会上流拍的清末绣屏，那些残缺的灰鹤羽翼与这女人锁骨处的灼痕惊人相似。
急诊室消毒水气味中，夏衣衣用放大镜观察抢救回来的绣片。忽然有细碎金光从碳化层下渗出，她蘸取双氧水的手微微颤抖——金箔夹层显露出“光绪二十三年甬上沈氏“的暗记。
“小姐，你的伤口需要处理。“护士轻声提醒。夏衣衣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可她顾不上疼痛，全神贯注地盯着绣片。那些暗红的丝线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
窗外突然传来推土机的轰鸣。她扑到窗前，看见印着寒舟标志的工程车正在碾碎老裁缝巷口的百年牌匾。漫天扬尘里，一片绣着并蒂莲的肚兜飘落在防护网上。
“不要！“夏衣衣冲下楼，却被保安拦住。她眼睁睁看着推土机碾过那些承载着百年记忆的老物件，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母亲站在火场中，朝她微笑。
文物检测室内，X射线荧光仪发出蜂鸣。夏衣衣盯着屏幕上的元素分析图：“汞含量超标三十倍？“
“准确说是辰砂与雌黄的复合物。“导师林教授推着老花镜，“古人用这种涂料防止虫蛀，但遇到血液会形成剧毒硫化汞。“
夏衣衣下意识摸向右肩纱布。昨夜抢救的绣片正在超净工作台上泛着诡艳红光，残缺的百子图里有个孩童手持风车，叶片纹路竟与母亲遗物上的机械齿轮惊人相似。
她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呼吸。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她的鼻腔，让她想起十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母亲站在火场中，手里攥着股权书，朝她微笑：“衣衣，记住，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手机突然震动，跳出一条推送：“寒舟资本注资千万振兴传统工艺“。配图是洛寒川握着老绣娘的手，背景虚化的绣架上赫然摆着她修复到一半的灰鹤绣屏。
夏衣衣的手指微微发抖。照片里的男人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眉眼如画，却带着几分凌厉的冷意。他的目光透过镜头，仿佛能看进她的心里。
暴雨砸在钢化玻璃上，夏衣衣突然发现绣片背面有规律性凸起。当她用纳米级手术刀挑开第七层衬布时，三枚嵌着人发的盘金绣字刺进眼帘——“裁云阁“。
“这是沈家绣庄光绪年间的商号印记。“林教授的声音在防毒面具里发闷，“当年慈禧太后的十二章纹朝服......“
夏衣衣的镊子突然停在半空。紫外灯下，绣片边缘显出一道荧光缝线，针法正是母亲独创的“隐鳞绣“。十年前那场大火里，这种用消防水龙带改良的防火绣法本可以救下整个车间。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眼前浮现出母亲站在火场中的身影。母亲穿着她最爱的旗袍，手里攥着股权书，朝她微笑：“衣衣，记住，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手机疯狂震动，上百条@信息涌进来。寒舟资本官微最新视频里，洛寒川身后挂着完整的灰鹤绣屏，字幕写着“科技让传统重生“。评论区的AI刺绣广告铺天盖地，有个叫温言的用户留言：“机器比人更懂传承。“
夏衣衣突然扯掉防护服冲进暴雨中。老裁缝巷废墟上，她跪在泥水里扒出半截焦黑木匾。当手指触到“裁云“二字时，掌心血迹渗进木纹，天空突然炸开诡异的青白色闪电。
仁和医院顶楼的风裹着咸腥海味，夏衣衣看着CT报告上的汞中毒提示，终于明白那些幻听从何而来——每当午夜时分，耳边总会响起银剪开合的咔嗒声。
她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像是随时会破碎的瓷器。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
被抢救的绣片在无影灯下铺展开来，焚烧形成的焦痕恰好构成三个狂草字迹：“靓衣间“。她突然想起沈家族谱里的记载，光绪年间沈家小姐沈星晚曾在租界创办女子裁缝学堂，门楣上就悬着这方匾额。
手机突然收到陌生号码彩信。点开瞬间，夏衣衣的血液几乎凝固：照片上是寒舟资本保险库，她修复的灰鹤绣屏旁，静静躺着母亲失踪那日戴的鎏金缠枝莲纹顶针。
暴雨拍打着玻璃幕墙，洛寒川看着监控里昏倒在实验室的女人，指腹摩挲着拍卖会上得来的残破绣帕。帕角褪色的“衣“字，正与那女人锁骨下的灼痕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