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三章（续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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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娜还得上班，匆忙走了。上官莹依然忧心忡忡，心里很不踏实。回家后她仔细地回忆了和律师的谈话，特别担心把财产分配问题打回调解法庭的提议。她是真被七个月以来一次又一次第等待开庭，而五次开庭无果而归折腾得有点儿扛不住了。她白天为赚钱奔波，晚上要照顾阿芬娜，同时听丹尼尔的唠叨或者吵闹，夜里常常整夜睡不着觉，人都憔悴了许多，她一直期盼的就是马上有个明确的结果，而且是最后的结果。她不了解离婚的律条，她的俄语不足以应付法庭上出现的状况，包括法官的说法，丹尼尔的说法，她对事态发展的理解总是处于似懂非懂之间，她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她不想因为财产分配问题再弄上七八个月了，还很难说会是什么结果。她像一个正在接受外科手术的人，不希望大夫再考虑可能更周全但却不能完全肯定的方案了，她希望大夫尽快按眼下可行的方案下刀。晚上，估摸着莲娜到家了，上官莹给她挂了个电话，谈了自己的担心和愿望，就是希望律师帮忙争取一次性判明全部问题：离婚、孩子的抚养权和房产分配。离婚和孩子的抚养权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在法庭给予明确的判决后，她再考虑如何处置房子的问题。莲娜理解她的担忧，答应把她的话转告给噶琳娜。

终于离婚了

2006年1月18日，对于上官莹来说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她终于得到了法院的最终判决，结束了8个月的期盼等待和内心的煎熬，实现了与丹尼尔离婚和获得女儿阿芬娜抚养权的愿望。当她站在法庭原告席上听法官宣布判决结果时，她的心是颤抖的，手、腿也是颤抖的。虽然她大概知道将要获得什么样的判决，但还是禁不住猛烈地心跳，这又是她人生里程的一大转折，从第一次邂逅丹尼尔至今，前前后后十几年，她自己还没来得及理清是怎么走过来的，但已经到了尾声。究竟是命运引领着她前行还是她牵动着命运？她想起了在火车上第一次偶遇丹尼尔的情景，想起了第一次去丹尼尔家做客他妈妈那个纯纯俄罗斯风格的家，想起了在BJ家楼下四川菜馆和丹尼尔共进午餐，想起了她终于来到莫斯科的第一个夜晚

——那个简单的欢迎仪式和那个鸟奶蛋糕，想起了第一次和丹尼尔一起去市场那阴霾寒冷的天气和她烦躁悲哀的心情，想起了她和丹尼尔那庄严而有些诙谐（因为语言不通）的婚礼仪式，及仪式之后丹尼尔抱着她走下楼梯时的气喘吁吁和红红的脸，想起了丹尼尔手捧鲜花去产院接她和阿芬娜出院，想起了他们一家三口坐在新家的圣诞树前迎接新年……上官莹已经没有时间想了，法官开始宣读判决书。上官莹能听懂的大意是：准予上官莹和丹尼尔离婚；女儿抚养权归上官莹所有，上官莹要保证和女儿住在俄罗斯莫斯科；阿芬娜拥有房产的百分之五十产权，上官莹和丹尼尔双方各拥有房产的四分之一产权；驳回丹尼尔关于阿芬娜18岁之前房产变更必须有他签字的提议。

法官刚读完宣判书，静静的法庭内“咣当”一声，好像是什么比较重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而声音是从丹尼尔那里发出来的。大家的目光“唰”地一下都看向了他，而他的表情好像是刚刚完成了一种英勇的行为，目不斜视，气宇轩昂。上官莹注意到，离丹尼尔不远的地上是他的婚戒，也就是说，在法官刚读完宣判书的刹那间，丹尼尔把婚戒从右手无名指上摘下来扔在了地上。不知丹尼尔为什么要这样做，是表达他的决绝，还是表达他的无畏或者无所谓，抑或是终于甩掉包袱的轻松？总之在这样严肃的场合，没有人去深究这戏剧性的瞬间，又都把注意力转向法官。上官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阿芬娜归她了，这个事实已经板上钉钉了。几年前曾经为要不要这个孩子非常犹豫的上官莹，现在认为，如果没有阿芬娜，她的生活将是空洞而毫无意义的。

自由了！但上官莹丝毫没有轻松的感受，因为法院是对房产分配做出了判决，但具体如何落实还是个巨大的未知数，而丹尼尔已经在法庭上声明，在没有实际得到自己那四分之一房产之前，他要住在目前这套房子里，也就是说他还要和上官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上官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刚开始学习俄语时的第一个俄语老师噶琳娜，当时老师说和丈夫离婚了却还像邻居似地住在一起，她感到很不可思议。不成想10年后的她也要面临同样的情况，亲身体验一下老师当时的感受。不仅倾听还要亲临？这是巧合还是命运？上官莹苦笑了一下。

4自由之初沉重大于轻松

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烦恼

从法院一出来，上官莹就赶着去帮客户签了已经交过定金的租房合同，然后又带另外几个客户去看了一套离家比较远的房子，回到家时，已经晚上9点多了，是丹尼尔开的门。他手里拿着个啤酒瓶子。一见上官莹就皮笑肉不笑地说：“祝贺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来，庆贺一下，我特意给你买了瓶啤酒。”说完，转身去厨房拿酒。上官莹顿时语塞，不知该说“谢谢”，还是该说“同喜”，只含糊地说了句“我不想喝酒”便去了阿芬娜的房间。阿芬娜已经睡了，上官莹舒了一口气。丹尼尔还在这里住的唯一好处是自己实在没时间时，可以帮忙接阿芬娜回家，照顾她吃饭，睡觉。

阿芬娜已经从以前的私人幼儿园转到家对面的公办幼儿园了。原因是上官莹想让女儿去一家从一年级开始就开设中文课的学校上学，而要成功进入这家学校，必须上它的学前班。上了学前班，基本就可以自动升入一年级了。学前班每周上三次课，每次三个小时，都是下午3点-6点。起初上官莹每次都先去私人幼儿园接上阿芬娜，然后送去学前班，这样上官莹和阿芬娜都很辛苦，因为幼儿园和学前班是两个方向，路上要用很长时间，出租车钱也多。不仅如此，阿芬娜每周有三个下午都不能在私人幼儿园学习和就餐，但费用并不退还，里外里都不合适。所以上官莹就决定让阿芬娜去对面的公办幼儿园，接送方便，也可以省去不必要的花销。

离婚了，上官莹必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每天自己接送阿芬娜去幼儿园，起得比以前早了，好在阿芬娜在幼儿园吃早饭，不必给她做早饭。每次去学前班，都是上官莹约好出租车司机，司机等在幼儿园外，上官莹进去把阿芬娜接出来一起前往学校。阿芬娜上课的三个小时，上官莹就在附近找个商店闲逛或者找个咖啡馆坐等，阿芬娜上完课了，上官莹再打车带她回家。不堵车的话回家大概一个小时，堵车就可能要一个半小时。她们到家一般晚上7点多，吃饭，休息会儿，就到了阿芬娜洗澡的时间，然后照顾她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又是起床，去幼儿园。不去上课的日子，上官莹晚上会陪阿芬娜一起复习学前班学过的功课。阿芬娜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就在学前班学会了俄文、英文字母并可以将它们按顺序说出来，中文学得有点儿慢，特别是写汉字，常常记不住笔划，而且不知从哪里下笔。有一次，阿芬娜非常认真地问上官莹：“妈妈，这个字怎么画啊？”把忙碌了一天的妈妈逗乐了，她这个学中文的知道汉字是象形字，但从没像今天这样具象地理解过，女儿的话让她明白，汉字真的就是“画儿”啊！

法庭宣判离婚后的第二天，丹尼尔外出时什么都没说，关了门锁上就走了，拿足了当邻居的架势，让站在屋里听着他远去脚步声的上官莹兀自张口结舌。几秒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是新的生活方式，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不是夫妻了，丹尼尔去哪儿干什么几点回来都没必要和她说了。此刻，上官莹忽然有一点儿怅然若失的感觉。丹尼尔一连几天没和上官莹说话，上官莹心里着急。并不是她很想和丹尼尔说话，她恨不得他赶紧离开这个家，但她必须和他商量卖房买房的事儿，否则她不得不面临离婚不离人的窘境，天天和丹尼尔共用一个厨房，好在洗澡间有两个。因为阿芬娜未成年，所以卖房买房难度比较大。按照俄罗斯儿童保护法，无论房子如何买卖，阿芬娜都必须拥有原一半房产的平米数，也就是说，卖掉现有房子再买房时，上官莹和阿芬娜必须买一套三居室以上的房子以符合原房一半的平米数，而丹尼尔需要买一套至少一居室的房子，他也可以不买房，如果他有地方住的话，但很可惜他没有。这就给卖房买房造成了巨大的困难，因为恰好在同一时间找到一个买主和两个卖主是相当难的。

卖房买房都是难题

首先需要上官莹和丹尼尔齐心协力，关键是丹尼尔的配合。让通过法院判决离婚的夫妇同心合力真是太难了，特别是让根本不想离婚的一方配合，简直难上加难。丹尼尔想明白了，就同意卖房，还帮忙找房地产公司，积极给人看房；钻进牛角尖儿了，就说不着急卖房，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就是要让上官莹达不到目的；心情好了，说给他多少多少钱马上就走，可他也不想想上官莹从哪儿弄那么多钱出来；心情不好了，就大喊大叫爱谁谁，不光房子不卖，还把陈年烂谷子的事儿都翻出来重吵一遍。上官莹备受煎熬。一会儿觉得大有希望，努力促成买房卖房；一会儿兜头一盆冷水，大失所望；一会儿陷入绝望，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上官莹在煎熬中不得不学会在不同情况下展现不同的自己：丹尼尔积极配合卖房时，她热情地鼓励他，和他一起加油；丹尼尔心情不是太好但可以听得进话时，她耐心地给他讲道理，试图感动他；丹尼尔蛮不讲理时她也大骂一顿以抒发心中的怒气；更多的时候是冷战，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厌烦他。

客观地说，丹尼尔只是让上官莹倍受折磨的一小部分原因，解决房子问题的关键，是把彼此都满意的买方和卖方，即一个买主和两个卖主同时凑齐！为此，上官莹和丹尼尔以及房地产公司进行了多次努力，但结果是屡战屡败。一次，房地产公司找到了一位买主，价格拉锯战和佣金数目商谈了两周的时间，买主、上官莹和丹尼尔、房地产公司三方终于达成共识。房地产公司立即帮忙找三居室和一居室的卖主，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也找到了，并且上官莹和丹尼尔对于房子、房价也都可以接受，眼看着就要成交了，突然那个三居室的卖主决定不卖了！前功尽弃，所有为房子花费的时间，进行的讨论，付出的热情都化为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切归零，只积蓄了失望。

还有一次，一对像上官莹和丹尼尔一样的异国夫妇来看房。妻子是俄罗斯人，丈夫是法国人。他们看上了上官莹和丹尼尔的房子，并且愿意出高价购买这套房子。当上官莹和丹尼尔刚为自己的好运庆幸的时候，问题出现了。这对夫妇目前没有那么多钱，他们的计划是先卖掉自己的两居室，然后申请贷款，之后再买房。他们自己不确定卖掉自己的房子需要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可以拿到贷款。上官莹马上就拒绝了这个买主，她不想为另一个家庭的问题跟着一起着急，她不可能无休止的等待。卖房买房遇到的不凑巧太多了，价格不错，房子不令人满意；房子很好，价格又偏高了；买主找到了，没有合适的房子可以买；想买的房子只有一套，即使有买主但却只有一个买主交易也难以进行。看了多少别人的房，又有多少别人来看了自己的房。半年的时间不知不觉就晃过去了，解决房子问题这件头等大事只有匆忙的过程，没有任何实际的结果。可是上官莹已经无暇顾及卖房买房的事儿了，她要为阿芬娜上学做准备了。时光飞逝，从孩子的成长看得最清楚。阿芬娜要上学了。学校是一所位于莫斯科西南部，因开设汉语课而闻名的学校，即阿芬娜在此上了半年学前班的学校。为了免于母子俩往返奔波劳顿，上官莹在学校附近租了个三居室，她和阿芬娜搬到出租房住，暂且搁置了卖房买房问题，也缓解了天天不得不和丹尼尔见面的尴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