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问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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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什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也不知道，只是心中有东西在日日催动他的行为。

而且，路明非从那一天过后，就不大容易睡着了，每每睡到即将沉入无知觉的地步时，就忽然惊醒，即使观想日月光明佛也无多大作用。

路明非终于无法忍耐，这一日半夜起身，忽然想起那天见到了沈如玉所念诵的华严经，找到了沈如玉，借来了她的华严经，在自己的屋子里开始低声念诵经文。

“如来往昔为众生，修治法海无边行，譬如霈泽清炎暑，普灭众生烦恼热。佛昔难宣无量劫，以愿光明净世间，诸根熟者令悟道，此普洁神心所悟......”

不断地念诵着经文，路明非渐渐投入其中，身、心、灵魂、无数沉于灵魂中的砾沙，都像是与路明非的声音相应和，相共振。

只是，不知过去多久，念着念着，那些枉死者之息被日月光明佛佛光照耀后所遗留的须臾幻象却又再度被路明非想了起来，路明非口中念颂经文的声音渐渐放轻，心不在焉。

这些与在历史书中见过的简单照片并不一样，这是活生生的人。

他也在枉死者之息反馈给他的临终幻象中，见到过种种不同的悲哀的临终画面，可是被七三一部队抓取当作马路大（实验材料）的那些人是最不该死的。

他突然想要与人说话，说什么都好，但是想要和人说。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是有连这种隐秘都可以商量的角色的，随手把小小拉格纳罗斯召唤出来，看着祂看了一会，而后才低下头来，不由渐渐磕磕绊绊地出声。

他并不是向小小拉格纳罗斯抱怨如今的种种困难，却是不知为何，对小小拉格纳罗斯说起了自己如今也不大能够记起来的童年，说起自己初中时吃百家饭，然后被出差后就一直不再回来的父母拜托给婶婶家。

他说起初中时与那些嘲笑自己父母的人打架，被婶婶押着前去向那侮辱自己的人道歉的屈辱，说起高中时努力写演讲稿却因为校长的一声咳嗽而无疾而终；

说起被主神选中，说起初入七武士世界的惊奇，遇见的几位农民的狡猾懦弱，几位武士的勇敢，哪怕以命相搏也要贯彻始终的、仅在那个小村子的几位武士心中闪耀的他们的武士道。

他沉默了片刻，后又说起在这个抗日战争时期的世界，中国人在这个年代的勉强生存，纵使一代宗师也只能抱住孩子，听他诉说自己的饥饿。

他说起通过自己的眼睛与度化枉死者之息时所看见的属于这个时代的种种幻象，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人世间种种艰难磨难竟如磨盘般日日消磨众生灵魂，无一日止息。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久了，小小拉格纳罗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漂浮着。

“初中时，我觉得父母不能在家中看顾我，使我要看婶婶一家脸色吃饭，便是痛苦了。

高中时，我觉得不能为人重视，不能有人支撑我的底气，使我被人轻蔑嘲笑，便是痛苦。

后来我侥幸被主神所选中，到了七武士世界，觉得饥饿与凶暴实在是人生为首的两大恶贼；

而如今我到了这个时代，以我活人的眼睛与死人的眼睛所看到的十万百万种凄凉悲郁，实在数不胜数，远远胜我昔日初中高中时所遭遇的那些困境。

——即使如此，我也并不认为我在少时所经历的困顿是无所谓的事情。”

路明非低头看着经文，眼睛却好像在透过层层书页，透过文字去眺望以外的虚空，口中喃喃说道。

“如果过去的我让我给他撑场子，即使只是帮忙打架这样的小事，如今的我也一定会伸出援手。但是，人是没法改变过去，向自己的过去伸出援手的。

可是在一九四零年，七三一部队还没有变成过去，一切枉死者之息中的幻象都在告诉我那里还有更加、更加痛苦的人，他们不该枉死。

他们不是什么过去，也不该是日本人各种测试数据单上的几串数字，他们还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的命运还没有注定！”

片刻沉默，路明非忽然抬头，望向小小拉格纳罗斯。

“拉格纳罗斯，最古的炎魔之王，请帮助我。我是一定要去干涉那些发生在平房区的事情的。

请帮我，与我一同把七三一部队与其所相关的一切全都烧成灰。”

那小小的炎魔之王听见路明非的声音从疲惫迷茫到如今的坚定，竟然不过只是半夜的功夫，突然大笑起来。

这枚戒指中的丝毫半神灵魂，祂遇见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时，便总是大笑。

“有趣，真是有趣，你们人类真是总能令我感到惊喜。

——作为逗笑我的回报，便是烧尽我在这枚戒指中的本源，也要让你见识一下，为什么这世间唯有我拉格纳罗斯能够被称为炎魔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