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轮回（其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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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希尔教授不是说过……”
“我知道，希尔教授是说过伊丽莎白·巴托里是人类接受初拥仪式后变成吸血鬼的，但他并没有说这是唯一的案例。”亚璃冷冷地打断了急躁的洛彦凛，“在希尔教授担任执行部部长的几十年间，他自己就亲手发掘过不下于数百例与之类似的，安德鲁只是其中一个。”
“那希尔教授为什么向我隐瞒这些……怕我一时接受不了吗？”洛彦凛说。
“对，怕你接受不了。你在接受‘吸血鬼是存在的’这件事上就经历了很多的挣扎，如果让你一时之内知道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你会从心底抗拒的吧。”亚璃说，“换言之，如果你早就知道安德鲁的真实面目，你还敢坐他的车吗？”
“所以，我的本质也是……怪物吗？”洛彦凛再次看着身上长满刀刃的安德鲁，除了一头猎猎飘动的金发，他的身上几乎看不出半点的人类体征。洛彦凛想安德鲁的老爸老妈要是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是这样的怪物，会吓得把他踹出家门么，不过这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自己分明也就是一个潜在的怪物，还有心思说别人是怪物。侧窗玻璃上反射着他惨白的脸，他实在没有这个脑洞，可以在一张平凡普通的高中生脸上脑补出什么怪物。但是，血的遗迹不会欺骗任何人，他是不是怪物已经由那张让他头昏脑涨的试纸决定了，他无法辩驳只能接受。
“这也就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如果你潜在的力量可以得到合理的应用，像安德鲁那样，你将成为伊卡瑟德甚至猎人组织历史上最重要的人。如果你的力量像阿斯蒙蒂斯一样失控，我们只能动用全部力量抹杀你了。当然，伊卡瑟德能让你实现我说的前者，这对于你、对于我们都有重要的意义。”亚璃说，“不过，我可看不出你有什么潜力，虽然血的遗迹不会欺骗我们。”她最后还不忘挖苦洛彦凛两句。
“喂，那万一我失控了，你会不会马上用手上转的那个玩意刺进我喉咙啊。”洛彦凛低头看了一眼亚璃指尖转动的蝴蝶刀。
“那，不会的吧——你不要理解错了，我说的是你不可能失控，在伊卡瑟德有记载的文献资料里，体内基因失控导致暴走的案例寥寥无几，我想你不会这么巧合吧。”亚璃想了想说。
“等等等等等，这不是还有几例吗？这些人不会也是普通的高中生被你们发掘出来了奇怪的能力然后跟着你们混，最后自己把自己坑死了吧。”洛彦凛的神情又紧张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有这么几个人，那几个人又不是我亲爸亲妈，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东西。”亚璃的声音很冷淡，尽管他对洛彦凛的叽叽咂咂有些烦了，“我也只是随便看了看文献资料，你有兴趣以后自己去查咯，只要能够从这里逃出去。”
洛彦凛点头，“那……你是吸血鬼吗？看起来不太像啊。”他怯生生地问。
“呸！姐姐看起来像吗？姐姐的祖先几万年前也是最纯血的人猿！”亚璃没好气地说，“不过我一度真的怕家里的老家伙给我下过什么药把我变成了吸血鬼，但我通过了血的遗迹检验，是人!”
“是的是的，我错了，我再怀疑队友我就不是人。”洛彦凛抓了抓头发，立即怂了。
“在这里认错有个屁用，出去后请再姐姐吃一顿烤肉。”亚璃摆摆手，“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啊！”
砰——近在咫尺的剧烈撞击声打破了车舱里两个人小声的交谈，地上的雪扬起了十几米高，像梅雨时节的海潮。亚璃立即启动了宾利的发动机，车向后倒退了二十米，这才看的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安德鲁和怪物站在宾利原先停着的位置，相隔五米对峙。地上散落着零零星星的刀刃碎屑，安德鲁身上的刀刃变得残缺不全，断裂的刃口却依然锋利无比。在刚才一瞬间，安德鲁对怪物发起了攻势，刺猬般密集的刀阵像瞬发的管风琴炮刺向怪物的身体，基因强化后的身体虽然不至于被利刃通透，但强大的冲击力不可避免。被击飞的前一刻，怪物伸展双臂抱住了安德鲁，在空中一齐滚动落下，钢铁般的手臂与刀刃不断剧烈摩擦，碎屑随着暴雪一起飘落，就像被放大无数倍的铁蒺藜。
亚璃暂时舒了口气，她为自己快速的反应感到庆幸。如果迟一秒钟启动发动机，两个搏斗的怪物一起从天而降，降落重心点就是她所在的驾驶位置。
安德鲁站直了身子，遍布的利刃看起来还是那样的令人悚然，地上除了积雪金属碎屑，还有少量金色的发丝，坠地的前一刻，后背的刀刃切碎了飘舞的金发，男模一样的发型顿时残缺不堪，反而像陷入死斗的狮王。他伸出手，指尖也长着刀刃，每一束刀刃仿佛是强行剥下了指甲壳后重新配置上去。平行的利刃比对着怪物的脖颈，下一秒安德鲁发挥了惊人的弹跳力优势从空中跃起，爪尖垂直坠向怪物的脖子。
怪物的双臂十字交叉，挡下了这一次攻击。它向后滑动几步减缓阻力，身体突然向下倾倒，脚底却稳定地屹立在地上，像一个高难度的街舞动作，舞者把力量全部作用在双腿上，无论身体向什么方向倒下，都不会失去重心而跌倒。安德鲁没有选择连续攻击脖子，他在空中做出了突然变向，双手的刀刃刺向了怪物的双腿。
怪物的双腿还是没有受到皮外伤害，但造成的冲击力是硬度强化无数倍后也无法避免的。身体后仰时，最脆弱的地方就是腿部，而这时在腿部施加强作用力，再稳健的怪物也会失去平衡。有些定律，即使是怪物也无法改变的。安德鲁早已推断出了怪物可能的出招以及应该的应对招，虽然外表变的与怪物无异，他的脑回路却异常清晰，这或许就是能自由驾驭异能力的伪装者与完全沦为欲望奴隶的吸血鬼之间的差别吧。
怪物被击倒了，飞出去几米远。安德鲁落地后立刻追击，这一次他的攻击目标仍然是怪物的脖颈，脖子对于任何生物都是最脆弱的部位。倒下的怪物还没有爬起身，安德鲁双手爪刃交叉在了喉咙处，像一把剪刀，而怪物的喉管处就是剪应力最大的位置。他不再多给怪物一刻触底反抗的时间和机会，双臂向喉咙重重地剪去。
“欧耶！安德鲁帅爆了！”洛彦凛情不自禁地大喊出来。
“行了，别欧耶了，系紧安全带！我们准备撤。”亚璃正在尝试倒车。
“啊？我们就这样丢下安德鲁吗？”洛彦凛问。
“你认为我们两个现在谁能给他帮忙，如果怪物把我们两个当作人质，这只会让安德鲁的战斗更加困难。”亚璃的倒车技术看似还有些生疏，“永远不要低估高阶吸血鬼的智商，它们的可怕之处远远不止是野兽一样的身体。”
“那我们……去什么地方？”洛彦凛茫然地问，“无论往哪个方向开都会，都会来到这个地方的。”
“那就去一个远离战场的地方！既然不可能逃出去，那么我们就和阿斯蒙蒂斯转圈子，好在安德鲁今天下午……呸，是昨天下午加满了油，我们可以和那家伙周旋很长一段时间了。”亚璃大大咧咧地说着，大滴的汗珠从额头和脸颊滴下，积雪已经埋没到了轮胎的半高处，她踩蟑螂似的暴力踹踏油门，车轮发出轮机一样的“呜呜”声，却在原地打转。
“我操！这破车！”她破口大骂，油门踩到了底，宾利终于克服了积雪，艰难地向前加速，“安全带系好了没有！我可不能保证我会像安德鲁那样开车！”她头也不回地向洛彦凛大喊。
“哎，你也有中国驾照吗？”洛彦凛惊了。
“没有，但是我有日本驾照，姐姐也是开着五菱宏光在秋鸣山上飙过车的人！对付这没有一辆车的公路还不是轻而易举！”亚璃大声地喊。
“别……别吧，日本的座驾不是靠右的吗？”洛彦凛已经没有心情和她阴阳怪气了，他在想这个疯女孩逼急了会不会引爆汽车。她做事就这么不考虑后果的么，像半年前那样，她或许明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也逼迫洛彦凛逃走。不过这样的人，虽然像暴走族一样粗鲁，但危险来临之时，你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完全托付给她。
“去你的！你别给我提这个，我第一次开中国的车，也不知道左右驾驶座的差别这么大啊！”嘴里虽然还在骂骂咧咧，但她同时已经把车速加到了一百多，“管不了这么多了，就当成是在玩极品飞车吧！”
宾利摇摇晃晃地朝相反方向开去，洛彦凛紧紧地抓住扶手，安全带已经固定到了最紧，腰被勒的截肢般生疼。亚璃的驾驶技术确实远不如安德鲁稳定，但也不至于把车开到沟里或者撞到树上，她努力地用最短时间适应左右座驾的差别，方向盘一会左一会右，像一台横冲直撞的铲雪车，飞散的雪花打在了宾利的每一个暴露在空气里的位置上。
洛彦凛回过头，眼前的一幕有些亦假亦真。血色的圆月高高挂在远方的上空，安德鲁与怪物在月下对峙，天桥就在上方，像古罗马竞技场的观众席。雪势在不经意间稍稍变小了一些，眼前的世界顿时开阔，没有人活着的世界是这么的大，这么的孤寂。这就是被遗忘的感觉么，穿梭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与楼宇，世界仿佛被无尽的潮水淹没，徒劳挣扎却换不来乌云的退散。刹那间，洛彦凛有一种奇怪的错觉，眼前的这一幕怎么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乎是在梦里……
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撕裂耳膜，刀爪划过强化数百倍的肌体，刀尖迸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刮下了一层表面角质。怪物的脖子上留下了几道铁片被铁钉摩擦过的白杠，它摸着被刮过的痕迹，或许多少有一些痛感，但这点连皮外伤都不算的疼痛对于阿斯蒙蒂斯就像被蚂蚁咬过的那样轻描淡写。
安德鲁心里大喊“不妙”，他的计划是制造假动作让怪物丧失平衡感，再蓄积力量攻击颈部，颈部是哺乳动物最脆弱的位置，内含丰富的血管和颈动脉，喉管一旦被切破，及时的抢救也未必让人活过来。他显然是错误估计了怪物的身体极限，强化后的强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刀爪的攻击力度，被撕裂的不是怪物的喉管，而是他的刀爪。刀爪以力量的作用点为支点，被扭动了九十度，能把铁质金属瞬间折断，无法想象这样的作用力竟然伤害不到怪物的皮毛。
他向上奋力弹跳，基因强化后的安德鲁最高可以跳跃到七米。倒下的怪物忽然起身，又是一个相同的弹跳动作，仿佛是吸附在了安德鲁身上。它支起十字架似的双臂，双臂各紧紧地固定着一副钢铁指虎，如果让这双手臂通透了身体，内脏会顷刻间被捣成碎泥。指虎交叉成拳，像一枚近距离爆炸的反坦克炮，重重地砸向安德鲁的胸部。
安德鲁的胸前迸发出剧烈的震碎声，密集的刀刃分离崩析，飞舞的碎渣混在了雪中飘到了他的脸上、眼睛里。承受巨大冲击力的身体飞出几十米远，在积雪中擦过一条与车辙很像的痕印。他强忍着针一样的碎渣睁开眼，头顶是环形天桥的中空，血红色的圆月笔直地盘踞在正上方。眼角边似乎有点热乎乎的，那是血吧，溅到脸上的碎渣割碎了眼角。血族基因可以强化身体，但头部却永远是最薄弱的地点，阿斯蒙蒂斯戴上这狰狞的面具恐怕也是因为此。希尔教授说过，身体强化是基因侵蚀的后果，但基因即使支配了大脑神经也无法彻底侵蚀大脑，当一个伪装者彻底失去理智时，最后丧失理性的器官是大脑，因为——这是储存人性的地方。
安德鲁克服着呕吐感，艰难地爬起身，剧烈的撞击让他的体内翻天覆地。若不是胸前密集的刀刃帮他抵御了大部分冲击力，全身的骨头可能在顷刻间全部碎裂。但相应的代价是胸前已经失去了防御力，青黑色的胸肌已经大面积外露，他再也无法第二次承受等同的冲击力了。
怪物没有乘胜追击，它静静地站在原地，与安德鲁相隔十几米远的距离。安德鲁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如果在他倒地来不及起身的那一刻发起攻击，他可能现在已经是一具残缺的尸体了
他注意到了怪物的手臂，手臂破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血液一滴一滴的顺着指尖下落。这应该是刚才的那一次攻击时受到的伤害，刀刃数量寥寥无几的指尖不比胸前，被数不清的利刃切过同一处皮肤，即使是乌金也会留下磨灭不掉的痕迹。
怪物没有止血，它不断挤压着手臂上的静脉让血液更快流出。猩红的目光更加惨烈，已经不是用语言可以描述出的红，安德鲁不知道高阶吸血鬼的血是什么颜色的，他只看见在一片红色下的伤口处，漆黑发亮的液体源源不断涌出，像采集不久的原油。
他下一刻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蒸汽开始环绕着怪物，“黑色”的血液滴落在了积雪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竟然冒出了腾腾蒸汽。安德鲁走近了一些，黑血正腐蚀着积雪，它流过的地方，积雪瞬间融化，白色的蒸汽从那里溢出，他明白了，笼罩在怪物四周的蒸汽是水蒸气！黑血让还是固态的雪花吸收热能，瞬间升华成了水蒸气。
阿斯蒙蒂斯的体内流淌着的血，就是这个热源。
空中的雪仍然不间断地飘落，地上的高热水蒸气却向上蒸腾，违背物理学的一幕在怪物身上却毫无违和感的上演。
更加可怕的是……这些黑血并没有随着积雪一起消失，它像一只只蝌蚪，在积雪里无声地向四周扩散，蚕食着堆积的雪花。这些从怪物体中流出的血……是永动机吗？它无时无刻不扩散着，无时无刻步不散发出巨额的能量。安德鲁心里变的忐忑不安，这些向无尽的远方扩散的血液，它们的终点是哪里……
不能再待到下面了！安德鲁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意识，他拔腿冲上了天桥。黑血几乎沾染了整条公路，而这些扩散的血似乎受怪物的意识所控制，正在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向安德鲁袭来。他不知道这种血沾在身上会有什么后果，直觉告诉他——这些东西非常危险，比起阿斯蒙蒂斯基因觉醒后的怪力，这些黑血恐怕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安德鲁扶着栏杆俯下向下望去，怪物身前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一条条整齐的斑马线清晰可见，沥青公路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怪物抬起头注视着他，他打了一个寒颤，因为他永远不知道这个怪物的力量被隐藏的多深。
他只能被迫做出招架姿势，双手的爪刃虽然被拗断，但还剩半截依旧很锋利，但胸前的刀阵随着那一下冲击全部报废，正面冲突会暴露弱点。
背面进攻么？后背的刀刃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除了在雪地里滑动磨损了几根，总体上攻击性和防御性都还在。他侧过身，布满刀刃的那一面正对着怪物。
安德鲁脚下一阵打滑，跌坐在了地上。他的手心触碰天桥地面，除了厚厚的积雪，地面根本没有结冰！可他分明是感觉是腿失去了重心后脚底踩空滑倒的，如果地面没有凝结一层坚硬而光滑的坚冰，这种滑倒对于四肢健全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生。
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晃动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天桥本身。
妈的！他把目光投向天桥底部的支柱，这座环形天桥是由四根粗壮的混凝土柱子支撑着它的重量。天桥已经有十五年的历史了，最近几年市政府和城际工程局还在拟定拆除旧天桥，重新修建一个自带扶手梯的现代化天桥。但它在历经十几年的风雨的摧残后依旧挺拔，支撑柱的外表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磨损，但数以吨计的混凝土稳稳地庇佑着这座老城区最著名的建筑物。
而现在这些混凝土正在被腐蚀!被黑血一点点腐蚀！十几年的天桥，战胜了无数极端天气，却在这些黑血面前低下了头颅。腐蚀性！他的注意力此前一直被让冰瞬间升华的热量所占用，他没想到黑血可能还具备这样一个理化性质。
该死！大意了！安德鲁在心里咒骂。中央环形的下方已经被黑血全部覆盖，无数的黑血挤压在一起，争先恐后地要“啃食”混凝土柱。如果等到天桥彻底倒塌后掉下去……他不敢想象掉进浓硫酸储存罐里的后果，后方的路也被截断，黑血在腐蚀混凝土的同时也有一部分继续向公路前方扩散，他的弹跳能力虽然被强化，但想一次跳出黑血覆盖区域已经太迟了。他感觉怪物眯着眼睛，在对着他笑，这是对末路之徒的嘲讽么？
安德鲁咬紧牙关，飞身跃起，扑向了正在嘲讽他的阿斯蒙蒂斯，像一只冲向火堆的飞蛾。
后路既然已经被斩断，那唯一的选择就是正面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