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葬礼（其二）（2/2）
言情小说吧【www.yqxsb.com】第一时间更新《伊卡瑟德》最新章节。
两个人一口气冲到了路灯下，亚璃扶着一旁的灯座喘着粗气，“为什么我们在这里突然发现了这个亭子，为什么我们发现亭子后信号突然消失，为什么我准备找米格时动物园的大门打开了。这些你没有想到么？”她连续使用了三个反问句。
“这个……”洛彦凛说不出话。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我们已经被盯上了，正在一步一步地按着盯上我们的那个东西设计好的路线行动，可我们却一直没有察觉。”亚璃压低了声音，“听着，现在我代替米格为小队的负责人，所以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她拍了拍洛彦凛的肩。
“你，立即离开这座山。一定，不要回头！去找一个信号正常的地方，联系希尔教授寻求支援。拜托了——我们能不能活下来就全靠你了！”亚璃深深地弯腰鞠躬，语气却不容反驳，“米格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我作为搭档必须要找他。我们的经验比你丰富的多，所以不必担心我们，听懂了吗？”
“可是……”话音未落，洛彦凛的脸色忽然苍白，眼角剧烈地抽搐着。他的神情在转瞬之间发生了走向极端的变化，亚璃后退了半步，手电筒掉在地上，向前滚动几米后落下了山崖。她从未看到一个男孩露出这样的表情，瞳孔大的像已死之人，面部扭曲到了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形态，这是当信仰倒塌的那一瞬，世界观被完全颠覆时的无助与绝望。
亚璃回过头，她看到了让洛彦凛感到绝望的东西。那个东西长着人类的躯体，但是一旦看到它，心里只会剩下唯一一个形容它的词语。
——怪物！
阿尔贝托酒店，罗马议事厅。
“他们还没有回应吗？”希尔教授神色严肃，视线在笔记本电脑和IPAD之间来回切换。
“井上小姐、洛先生、米格伊西莫维奇先生，听到我的声音请回答，我们需要确认你们的安危。”伊耶对着头戴式耳机的话筒大声喊话，“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明你们现在的情况！”
耳机的另一边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伊耶穿着轻薄的粉红色睡衣，湿漉漉的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她盘腿坐在刺绣地毯的狼背上，已经保持了两个小时相同的姿势，腿早已麻木地失去了直觉。但是比起差点冒烟的嗓门，麻痹的双腿根本不算什么。
“不行，他们还没有回应。”她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离凌晨四点只差十分钟了，“他们是从三点开始突然失去音讯的，离现在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希尔教授脸色铁青，他隐隐地感觉有些事情已经渐渐超出了他的控制。
“可是他们的生命信号依然是Max，既然身体没有受到伤害，为什么却没有回应。”安德鲁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一副复杂的电子地形图，它由监视卫星在行动开始前描绘的城市全貌图截取再放大，涵盖了宝西山所有的地形。
地形图里有三个红色的点。在任务准备阶段每个人的腰上固定了一个红外追踪器，人体不断发射的红外信号被追踪器捕捉，以红点的形式显现在地形图上，作为确认安危最直观的方式。
“洛彦凛和亚璃一直在监视点周围活动，而米格……有点奇怪。”安德鲁说，“离开小队后，他往山顶的方向前进，大约在山顶的位置停驻了半个小时后，却向着与来时相对的反方向下山，也就是山的背面，它通往公园的另一个入口。”他用圆珠笔在屏幕上比划着红点的行动轨迹。
“按照时间计算，米格往反方向下山的时刻与信号中断的时刻大致重合吧。”希尔教授说。
伊耶与安德鲁同时调出了时间轴，他们彼此间看了一眼，希尔教授的猜测完全正确，两者的时间差只有——不到五分钟。
“这两者之间……存在联系吗？”伊耶转过头问希尔教授。
“或许存在吧，不，应该说一定存在。”希尔教授说，“我们的对手不是人类，甚至不是客观世界里应该存在的东西。它本应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它就不需要遵循自然界的物理定律，在这个条件下，它完全有能力把两件看似毫无联系的事物关联在一起。”
“第二个问题就是——米格离开山顶后，来到了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并一直停留到了现在。”安德鲁把鼠标指针移动到了位于山背面的红点，“如果把地形图和实际情况匹配，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早已废弃的旧发电厂。”
“这座发电厂是什么来历？”希尔教授皱起眉头。
“没有什么特殊的来历，只是曾经作为城市一部分的供电来源，后来设施改良后自然也废弃了，但出于资金和一些其他原因，一直没有搬迁。”安德鲁紧紧地盯着屏幕，“他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还是说……他找到了阿斯蒙蒂斯新的巢穴？”
“米格虽然喜欢一意孤行，但他不是一个盲目自大的人。如果他在旧发电站找到了吸血鬼的巢穴，应该会马上撤退，完全没有理由待在原地。”希尔教授轻轻地说，“他不会认为仅凭他自己的力量就足以杀死阿斯蒙蒂斯的。”
“等等！”拖动鼠标的手僵住了，安德鲁把脸凑近了红点，尖利的鼻梁几乎碰到了冰凉的电脑屏幕，“红点……正在变淡……”
米格的左轮手枪瞄准了怪物的头部，只有六发汞银弹，他必须在弹夹耗尽之前逆转这一切。一旦失去与怪物对抗的最强武器，生还的可能性将接近于零。
身后是断裂的山崖，它更像直通地心的死亡之路，这条路上充满了黑色的迷雾，迷雾吞噬了一切妄图看透它的东西。米格不知道在这一座海拔不过三百米的山上，为什么存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形。他再次略微后退了半步，脚后跟已经触及了悬崖边的碎石，如果身体的平衡性稍许欠缺，无底深渊的最深处就是生命的终点。
但他还是希望与怪物保持尽可能远的距离，跌落悬崖的结果是瞬间的死亡，而落在怪物的手上，他想不出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有什么样的结果等待着他。如果死亡是既定事实，他宁愿坠落到深渊里粉身碎骨，也不想把命运交到怪物的手中。
不，我要离开这里，我要活下去！米格紧紧咬住牙关，举枪的手丝毫不松懈。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我可是猎人！猎人被猎物摆了一道后诓骗到陷阱里，以莫名其妙的手段杀死，也太……差劲了。
他目测自己与怪物之间的距离，以最大的爆发力冲刺到它的面前，大约需要两到三秒。山道的宽度不到三米，粗略计算可活动的区域只有二十平米，这一点狭小的面积完全不够与怪物互相消耗周旋，而且还不考虑互相实力上可能存在的差距。
也就是……不论击败怪物还是选择逃跑，他必须要在一回合的战斗里脱离这个困境。
怪物一直站在它出现的地方，双臂松软地下垂，仿佛被切断了肘关节。猩红的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绝境里的男人，却没有再向前一两步。它的后面，是未知的黑暗，与男孩背后的悬崖似乎有着完全相同的组成部分。
那个怪物……在思考什么？米格以同样的神情凝视怪物，他只看见了两点绝对意义上的红色，那冰冷可怖的面具的下面，隐藏的那一张脸现在正流露着什么神态……害怕？迷惘？还是饥渴……冷汗从额间流到了眼眶里，汗水里的盐分刺激着脆弱的眼球。米格忍住了异样的刺痛，他不能在怪物面前表现出任何恐慌，就像是角斗场的战士，与对手生死搏斗前会有很长的一段对峙时间，而先面露惧色的一个往往是被杀死的那一个。
米格扣下了指尖的扳机，老式左轮的巨响轰击着寂静的夜空，爆弹与火花从粗黑的枪管里弹出。手臂上的肌肉强度瞬间启动到了百分之百状态，抗住了左轮手枪巨大的后坐力。如果他的臂力再小一些，爆弹的反作用力可以把他推落近在咫尺的山崖。
必须要先发制人！无意义的消耗只会不断的消磨精力，他是人类，而敌人是怪物，人类永远也无法用肉眼看到怪物的极限。或许，怪物就等着那一刻，在人类精神崩溃时，一击终结对手。
最好的防守就是主动进攻！
爆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凛冽的弧线，撕破了怪物面前红色的屏障。怪物在突然的冲击压迫下向后倒退几步，狰狞的面具上炸开了火花。
解决了么？米格按与怪物倒退相同的频率向前逼近，怪物的脸部冒出白色的蒸汽，那是被汞银弹击中后的效果。浸入其中的液态水银在爆弹炸裂迸发的巨大热能下被立即蒸发，蒸汽溢出后遇到吸血鬼冰冷的身体立即冷凝，吸附在皮肤表面并不断地向毛孔里渗透，最后腐蚀心脏和脑干。
怪物不到一秒钟就恢复了身体平衡，它抬起手抹去了凝固在脸上的液态水银，一把握在手心。
被汞银弹正中的面具完好无损，铁面下呆滞的双眼忽然变的犀利，这是愤怒的表现，它被激怒了，就像沉睡的狮子被山羊拔去了汗毛，而挑衅它的“山羊”……就在同一个笼子里。
米格的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持枪的手感到一阵久病的无力，他从未有过这样一种无力感。
他即使昏厥也不会记错与手上这把齐亚帕犀牛相匹配的子弹型号，.357型马格南爆弹。由于其标配的左轮枪存在着后坐力极大的弊端，这种子弹正渐渐被正规用途淘汰，成为了黑市里较为常见的一款货物，它更多情况下被偷猎者用于野生动物的狩猎。如果可以掌握野兽的颅骨构造，一发子弹就能够击碎大象的头骨。
这种屠杀野兽的大杀器，对于怪物脸上的面具竟然没有一点杀伤力，面具仍然崭新如故，半丝裂痕也不曾出现。这样看来，面具的材质一定不是夜市地摊上十块钱一个的那种，它的组成至少是纯度极高的钢铁甚至是硬度更大的金属。米格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性。
但即使不会对身体直接造成伤害，子弹击打在面具上爆裂的一瞬间会形成几个数量积的冲击力，就像防弹衣可以在一定程度下保护身体不受物理伤害，但子弹打在身上造成的疼痛不亚于击穿身体。.357的马格南击打到头颅部位，即使在钢铁面具的保护下颅骨不被打碎，弹药的暴力冲击完全可以造成重度脑震荡，像人类这样大部分脑组织脆弱的生物，脑血管会全部炸裂。
事情往往不像理论上说的那样，他遇到的不是脆弱的人类敌人，而是拥有人类外壳的怪物，百分之百的怪物！它的身体被口径最大的左轮枪弹击中后毫无影响，即使对它造成了不到一秒中的身体失衡或僵直状态，但这更可以理解为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造成的惊吓吧。面前站着的不仅是怪物，还是最强大的怪物，它可以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扭曲自然现象，就肯定有能力让这种武器杀不死自己。
怪物把手心的水银擦在了裸露的手臂上，像小孩子吃了油炸食品后在衣服上揩油，它似乎根本感受不到水银对吸血生物产生的致命剧痛。在生理学中，水银沾在皮肤上是必须用水清洗或是药物治疗，汞通过毛孔渗透到人体里会对器官组织造成巨大的伤害甚至是致命的汞中毒。而吸血鬼的皮肤对汞的穿透性远大于人类，机体对汞的敏感也是如此。作为吸血鬼，它的这个行为无异于是把神经毒气的皮管与鼻腔连在一起。
米格不会相信怪物对汞元素有免疫反应。有些定律是世界毁灭也不会违背的，强如七位初代种之一的阿斯蒙蒂斯也无法逃脱定律铁则的束缚。再强大的角斗士心脏中枪后还是得死，再权威的健康学家患病也会疼。不可能存在机体对汞元素抗拒的吸血鬼，即使它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它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身体组成与存在形式。
那个怪物……对疼痛免疫么？身体正在被逐渐侵蚀，而它的体内没有痛觉神经，“疼痛”的信号不会被传递到脑里，直到生命机能消逝的那一刻，它会像绝境中的斯巴达勇士战斗到最后。
米格连续扣动扳机，弹夹里剩下的所有爆弹被全部射出。如果这个怪物如他所料感受不到痛觉，那就让水银把它的体内快速蚕食殆尽，在它被彻底激怒之前。
怪物伸出了一只手，在低空以极速飞行的子弹突然降速，转瞬之间，子弹静止在了空中。怪物似乎制造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在屏障区域内，它可以以自己的意志修改空间里的所有参数。在它的控制下，无形的空气被赋予了钢铁一样的密度，在顷刻间把左轮枪弹几百的秒速降到了零。
怪物缓慢地垂下手，五枚子弹像抛到空中的硬币齐刷刷落下，撞击到山路的石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个家伙……是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