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凝视深渊之“人”（其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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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事情他也记不清楚了，女孩似乎真的拥有魔法，可以选择性地抹杀他的记忆。后来他甚至怀疑过自己丢掉的这段长远的记忆，或许是女孩亲手消去的。从那一刻起，这个女孩和他似乎连成了一根细线，他很畏惧这一切，想过永远逃离她，但这根线却永远无法断裂，不论他怎么刻意地躲避着她，她却始终在他的身旁形影不离，当他想当面质问女孩她的种种目的之时，她总是可以找到适宜的时机规避着他。
这就是所谓的幽灵吧，缠绕人的在身上却从未向人露出她的真面目。
他也说不清女孩的到来给他带来了什么变化，但是每当她在身旁时，他的脑海中总是会有那么片刻间的凌乱，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东西，可是这些东西又在片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存在就是一个药引，勾引着沉睡着的野兽，而这个野兽却无法寻觅勾引他之物的踪迹。
这种茫然终于在那个夜晚转化成了狂暴，他无法用所学的知识解释这种感觉，那是他第一次品尝鲜血的美味之时。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了离“家”十几公里以外的城市另一端，但他永远不会忘记杀死猎物时那沁人心脾的美味。在过去的“人生”中，他的味蕾当然不止一次接触过那腥臭的铁锈味液体，可能是不慎咬破嘴唇，也可能是不经意间的擦伤，但那怪异的味道只会让他感到作呕，人性的理智排斥了这种只有野兽喜欢的味觉，可当这种感觉逐渐被自己的身体接纳，他感觉身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与他渐行渐远。
鲜血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的嘴边竟然闪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来自本能的嗜血之欲顷刻间吞噬了那不值一提的一点理智。
他感觉他躺在了冰冷的灵柩里，耳畔却是干柴烈火的炸裂声，时间是午夜时分，火红的烈日却照耀着昏暗的天空，那是柴薪逐渐在燃烧，烈焰在眼前跃然腾空，他的肢体却没有一点灼痛感。祭祀的祈祷渐渐地被火花的炸裂声所掩盖，他被火焰所簇拥，好像面对的是真正的神罚。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被这些下贱的生物活活烧死——
有人似乎贴在了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话，虽然他知道在这个领域，除了他是不可能存在任何活着的东西的。
可是这句话比干柴的燃烧更加震耳欲聋。
这是结局吗？或者……我已经死了，感受不到一丝痛苦。
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他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不，我没有死！慵懒的目光瞬间变的坚硬，那帮下贱的蝼蚁怎么可能杀死我！他缓缓地从灵柩中坐起，烧成了黑色的棺椁被轻而易举地掀开。隔着火焰，他看到了那些念诵经文的人。
就是他们——
或许，是时候轮到他们享受一下同样的感觉了。
他浑浑噩噩地从火焰中走出，神色平静，褐色的瞳孔注满了血与火，那是比火焰更加纯粹的血红。
呵——在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刻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火刑架的前面是一位白发苍苍的祭司，手中的经书掉在了地上，随着热风飘到了火焰里化为了灰烬，老祭司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震颤不语。这才是乞求神明的真正态度吧，他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家伙把他锁进了棺椁，对他使用了所有的刑具，让他受尽了一切痛苦，可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现在是多么可怜啊，面对着曾经杀了都嫌脏手的东西，却像狗一样摆出饶命的姿势，真的……太有意思了。
他拧起老祭司的头发，把他连同那根神赐的权杖撕成了碎片。
接下来就是你们了。
他缓缓地走下台阶，教徒们把圣水泼洒在他的身上，求救声和祷告声响彻天地之间，让他不禁怀疑除了这些教徒，他们的身后还有几千几万人向神祈祷，祈求他们的神明降下天罚消灭这个不死的魔鬼。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他的心情变得很急躁。他忍受了木炭与钢铁燃烧的“噼噼啪啪”巨响，却在这几十个老头的哀嚎感受到了发自心底的躁动，身体里另一种力量在觉醒，这不是把一个人拧起来撕成碎片的蛮力，而是……主宰万物的原始暴力。
原来我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啊！这应该才是他感到躁动的原因，拥有毁灭力量的人——或者说是超出了“人”之界限的生物，竟然被这些低等胆怯的动物所凌辱，他低头望着胸口，烙印与鞭痕被篆刻在了皮肤上，这些都是这些不自量力的蠢货们的杰作。他们受着神的庇佑，却触碰了魔鬼的禁忌。
这样，即使是神也无法挽救他们。
囚禁在牢笼里的野兽被真正释放出来时，必将以鲜血祭奠它的新生！
这才是……真正的……我……
他轻轻地舔舐着嘴角残留的一丝血腥，喃喃自语。
然而，眼前的火光却陡然猝灭，他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桥洞下，脸上沾满着被他杀死的女人的血。
这才是真正的我啊——
这句话一直在灵魂深处回转，仿佛是他在这个桥洞里亲口将这句话说出来似的。我究竟是谁？这些东西怎么好像才刚刚发生……他这才意识到，火刑架上的一幕幕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了脑海中。它再也不想那一瞬间的短暂记忆，在唤醒意识后又无影无踪。那些虚幻复杂的东西，将他的思想复制穿插在了其中，或者说……这些原本就是他的记忆。
我……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记忆，它那么真实，那么有代入感……真正的我……是什么……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十二下，他瘫倒在地上，有些许累了，身上的每一寸都被红色所沾染。他用力睁开逐渐黯淡下去的赤色眼眸，头顶是繁密的星空，女孩坐在他的身旁静静地梳理着黑色的长发，好像在数星星。
“这些，都是真的哦——”她用手指蘸了一滴他脸上的血，点在了舌头上，“那个可怜的家伙，很美味么。”
他想起身反抗，身体却仿佛被抽干了力量无法动弹。他只能一直注视着女孩那双永不黯淡的赤瞳，无力地任由摆布。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剧烈地咳嗽了一两声，鲜血从咽喉里喷出，溅在了女孩白色的长袜上，“难道，我最后也会沦为你的食物吗？”
“不，你是阴暗肮脏的嗜血生物，而我是人啊。”女孩嘲讽地笑着，“我只是让你认识你的本质。”
“本质？这个可笑的样子就是我的本质？”他无声地笑了笑。
“是啊，虽然你很丑陋很肮脏，但是——”女孩站起身，搂住了他，手掌轻轻拂去脸上的血液，她抚摸着红色覆盖的下方那一张正常男孩的脸，“这才是真正的你啊。”
“我……很痛苦，在遇见了你以后。”他的嘴角露出了不屑。
“难道，那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女孩冷笑了一声，“力量与鲜血，你不喜欢么。”
这个……结局？他想起了那个躺在灵柩里的男人，在被烈火烧成灰烬前，似乎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被敌人杀死还是杀死敌人，在于那一念之间的选择。男人毫不犹豫选择了力量，杀死了所有反对他的敌人。
而力量的代价，就是变成这样吗？成为一头凶恶的野兽，最后宛如一条被遗弃的疯狗躺在路边，心中充斥着不甘与绝望。
“我不想成为那被世界所抛弃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