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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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缎店里，金丝绣线的锦缎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几个身着华服的公子正围在一匹月白云纹绸前，指尖若有若无地抚过光滑的缎面。

“听说了吗，昨夜太女被废了。”穿着湖蓝色织金长袍的柳家公子压低声音，手中的竹扇半掩着唇。

“真的假的？”旁边穿着杏色襦衫的陈家小公子瞪大了眼睛，手中的一匹月华锦“啪“地掉在柜台上。

“当然是真的了。”一直沉默的李家二公子突然凑近，他身上沉水香的气息混着绸缎的熏香，“今日陛下在早朝都说了。我爹下朝回来说，太女殿下被幽禁在冷泉宫了。”

“我今早用膳时也听我娘和长姐说了一些。”柳公子用扇子轻敲着柜台边缘，“说昨夜三殿下护驾有功，今日早上封了王。据说当时太女带兵逼宫，是三殿下率禁军救驾...”

“嘘——”李家二公子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惕地看了眼店外巡逻的禁军，待脚步声远去才继续道：“还把叶家公子指婚给翊王殿下了。”

“那翊王殿下不是断袖吗？”陈家小公子脱口而出，随即被柳公子一把捂住了嘴。

“哎呦！这话可不能瞎说，小心脑袋。”柳公子紧张地看了眼四周，确认掌柜和伙计都在远处整理布匹，才松开手。

“本来就是嘛。”

陈家小公子不服气地整理着被弄皱的衣领，声音却低了几分，“这翊王殿下如今已经二十一了，除了成年时所纳的侍君，府内哪还有半个男人？而且我听说...”他神秘兮兮地凑近两人，“翊王殿下之前跟那十六皇女要好的很，两人府上都没有男人......你们说是不是...”

店内的熏香突然变得浓重起来，角落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这倒也是。”李家二公子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匹暗纹浮光锦，“这叶家公子可要受罪了，别赐婚于一个断袖，还不如去死呢。叶家世代将门，如今却...”

“私下妄议皇家之事，你们几个是想掉脑袋了吗？！”

一道苍老的女声突然从里间传来，惊得三人手中的绸缎齐齐落地。

那声音如寒冰乍破，惊得几位公子齐齐回头。

只见珠帘轻晃处，立着两道身影——一位是身着绛紫宫装、鬓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张嬷嬷，她细长的丹凤眼里含着威严；而她身旁那位月白锦袍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方才议论的叶家嫡子叶言彬。

“张……张嬷嬷...”陈家小公子手中的茶盏“咣当“摔在地上，碧螺春泼洒在青砖上，像泼开了一滩青墨。

三人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柳公子的扇骨“咔”地折断在掌心。

叶言彬静静立在光影交界处，晨光为他镀了层淡金色的轮廓。他修长的手指还维持着掀帘的姿势，腕间一枚羊脂玉镯泛着温润的光。那张俊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老奴记性不好。”张嬷嬷抚了抚袖口金线绣的缠枝纹，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银针：“方才似乎听见有人议论翊王殿下？。”她每说一个字，三位公子的肩膀就瑟缩一分，最后几乎要缩成团。

“我们这就走！”李家二公子拽着同伴夺门而出，柳公子被门槛绊了个踉跄，腰间玉佩“啪”地碎在石阶上，也顾不得捡。

待脚步声远去，张嬷嬷转身时已换上慈和神色。

她替叶言彬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声道：“这是哪家的公子，这么不懂事。”

老嬷嬷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响，“叶公子莫听这些庶人的瞎话，翊王殿下只是重于朝廷之事，并非...”她顿了顿，将“断袖”二字咽回去，改口道：“并非耽于儿女私情之人。”

叶言彬垂眸浅笑，玉白的指尖抚过一匹绯色妆花缎。那缎面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金芒，恰似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嬷嬷放心。”他声音清润，像檐角风铃碰着春雪，“言彬明白。”

“公子果然识大体。”张嬷嬷欣慰地点头，发间金镶玉的扁簪映着窗光。她瞥见门外飘落的梧桐叶，突然急道：“时候不早了，公子挑完布就尽快回府吧。”说着从袖中取出鎏金手炉塞进叶言彬手里，“如今天气转凉，若是公子得了风寒...”她突然噤声，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抖，“耽误了大婚的吉时，老奴有八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叶言彬颔首，转身时锦袍下摆漾开涟漪般的弧度。“柳儿。”他唤来身后的小厮，指尖点了点柜台上的月白云纹锦，“取布。”

叶府————

暮色渐渐爬上朱红宫墙，张嬷嬷的绛紫色身影在叶府门前的石狮旁显得格外肃穆。

她抬手为叶言彬正了正衣领，指尖在织金云纹上停留片刻，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叶公子回去早日歇息吧，老奴就先告退了。”

“嬷嬷慢走。”叶言彬执晚辈礼，腰间的羊脂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待张嬷嬷的轿帘落下，他才直起身，眼底映着府门前两盏新换的描金灯笼——那是为婚事新挂的，红得刺眼。

柳儿小心翼翼地合上沉重的黑漆大门，铜门环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转身搀住叶言彬的手臂，能感觉到公子在微微发抖。穿过回廊时，秋风吹落几片梧桐叶，正落在叶言彬肩头。

“公子...”

柳儿犹豫再三，还是压低声音问道：“那翊王殿下当真是断袖吗？”

廊下挂着的画眉鸟惊得扑棱翅膀，食罐里的清水洒出几滴。

“别人传的瞎话你也信？”叶言彬瞪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什么话都敢说，脑袋不想要了？”

柳儿“扑通“跪在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小的该死...”

他声音发颤，却仍不死心，“但那几位公子说的也不假啊。这么些年，翊王府中除了成年时纳的那位侍君，确实...”

“好了！”

叶言彬甩袖走进内室，重重坐在雕花拔步床上。屋内摆着今早翊王府送来的聘礼，十二个鎏金樟木箱敞开着，在烛光下泛着富丽堂皇的光泽。他随手拿起一支累丝金凤钗，凤嘴里衔着的东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叶言彬轻笑一声，金钗在他指间转了个圈，“就有一位公子又怎样？”他望向窗外的月色，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去了，不就是这第二位公子么。”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柳儿：“行了，起来吧，以后不许再说这种了。”

柳儿揉着发红的膝盖起身，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