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密剑（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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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阳光透过茜纱窗，在青砖地上铺开细碎的金斑。春阳斜照茜纱窗，细碎的光影落在顾南珰苍白的指尖。
顾南珰倚在窗边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已经翻到卷边的《漕运纪要》。连日的低热褪去后，她脸色仍苍白如瓷，只在颧骨处浮着两抹病后的淡粉。窗外一树玉兰开得正好，花瓣落在她未束的发间，也懒得拂去。
“郡主，该喝药了。“云浅端着黑漆药盏进来，见她又在看那本书，忍不住叹气，“太医说了，病中忌劳神...“
顾南珰合上书卷，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忽听院外传来熟悉的谈笑声。她眸光微亮，急忙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珠帘哗啦一响，太子顾听澜携着顾书禾迈入内室。太子身着靛蓝暗纹常服，腰间玉带缀着东宫独有的螭纹佩，通身气度却比满室春光更夺目。眉宇间虽染着朝政疲色，望向她的眼神却暖如春溪。见顾南珰要起身行礼，他笑着摆手：“躺着吧，病秧子还讲究这些。“
“听澜哥哥！“顾南珰眼睛弯成月牙，目光却黏在他手中的食盒上，“这是...“
“五味楼的点心。“顾听澜将描金食盒放在案几上，掀开盖子的瞬间，桂花甜香盈满内室，“某人最爱的桂花糕，特意让店家多加了三钱蜜。“
顾书禾已经自顾自地捏了块杏仁酥：“太子哥哥偏心，就知道记着昭昭的口味。“
顾南珰小口咬着桂花糕，忽然觉得连药味都淡了几分。她歪头打量太子略显疲惫的眉眼，软声问：“听澜哥哥近日很忙吗？“
“户部在清点漕粮。“顾听澜揉揉眉心，忽而一笑，“不过今日不说这些。你们整日闷在宫里，想听什么趣事？“
顾书禾立刻凑近：“听说西市来了个胡商，能驯豹子跳火圈？“
“那是上月的事了。“太子失笑，随手给顾南珰斟了杯蜜水，“最近有趣的是南街开了家书肆，专售各地奇谈。店主是个姑娘，据说通晓七国语言...“
顾南珰捏着糕点的指尖微微收紧。她状若无意地问：“漕运上可有什么新鲜事？我前几日看游记，说江南漕船会载着歌女夜游...“
“你呀，尽关心这些。“顾听澜笑着摇头，“漕运枯燥得很，不过是些米粮税银...“话音忽顿，似想起什么，“倒是前日有桩奇事，扬州漕帮献了只会算账的鹦鹉...“
话题很快转向他处。待太子因公务告辞时，顾南珰垂下眼睫，将未尽的心思掩在长睫之下。
是夜，慈宁宫药香袅袅。
顾南珰拥衾坐在灯下，指尖反复描摹着枕下书卷的纹路。窗外忽有夜枭啼鸣，她推开菱花窗，见月华如练，映得远处文渊阁飞檐似淬银剑。
“云浅，后日向皇祖母请旨回府。”她轻声吩咐，苍白的唇勾起狡黠弧度，“就说……我想念屋中的琵琶了。”
晨光透过碧纱窗，在青玉案上铺开细碎金斑。
顾南珰执银箸时，发现翡翠碟中新添了蜜渍金桔——这是皇后宫里独有的做法。太后将金桔夹到她碗中，似不经意道：“你昏沉那几日，皇后亲自来瞧过三回。“
银箸在瓷碗边停了。顾南珰垂眸掩去眼底思量：“昭昭知晓了，累得皇伯母挂心。“
“你呀。“太后指尖轻点她眉心，“待会儿去坤宁宫谢恩，顺道把哀家新得的云锦带去。“
坤宁宫，檐角铜铃在晚风中碎成清响。
顾南珰踏入殿门时，正逢宫女捧出鎏金香兽。沉水香雾里，她看见那位江南总运司夫人袖笼微动，一截朱批文书若隐若现。指尖在袖中蜷了蜷，终究没有上前——满殿命妇的眼睛，比御花园的蛛网还密。
“昭月来了。“皇后笑着招手，腕间翡翠镯碰出泠泠声，“快让本宫瞧瞧，病可大好了？“
顾南珰盈盈下拜，月白裙裾铺开如水中月影。抬首时眼尾微垂，恰是三分病弱七分娇：“劳皇后娘娘挂念，昭昭已无碍了。“
满座命妇顿时交口称赞。她余光瞥见那位姜夫人正悄悄将文书往袖中塞，身旁站着个穿杏红襦裙的少女，发间金雀钗随着不安的扭动轻颤。
“这位是......“皇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姜夫人慌忙拉着女儿行礼：“小女姜燕，初到京城不懂规矩......“
“江南水土果然养人。“顾南珰浅笑着执起姜燕的手，触到一层薄汗，“妹妹这蔻丹染得别致，可是用凤仙花汁调的？“
姜燕猛地抬头，圆眼睛里盛满惊诧。她原以为京城贵女都如话本里写的骄横，不想这位郡主竟比画上的仙女还温柔。
“回、回郡主......“她结结巴巴道，“是加了明矾......“
话未说完，忽听殿角传来一声嗤笑。承恩公府二小姐摇着团扇道：“江南人就是爱这些花巧，哪像我们京城......“
“我倒觉得新鲜。“顾南珰截过话头，指尖轻轻拂过姜燕腕间跳动的脉搏，“妹妹初来京城，可还习惯？“
姜燕眼眶蓦地红了。自打进京，这是第一个对她和颜悦色的贵女。突然她想到什么，挺直腰板：“多谢郡主关心！燕儿虽初来乍到，但有沈枢哥哥照拂......“
满殿霎时一静。
顾南珰拈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盏中碧螺春泛起涟漪，映出她骤然幽深的眼眸。
“哦？“她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姜小姐与沈大人......“
“沈枢哥哥与我兄长是同窗！“姜燕脸颊泛起得意红晕，“他说有何事可以寻他......“姜夫人猛地拽了下女儿衣袖。
皇后适时地岔开话题，顾南珰却再没听进半句。她凝视着姜燕发间那支金雀钗——江南匠人的手艺，雀喙衔的珍珠不过寻常成色。这样的姑娘，也配唤那人一声“哥哥“？
茶过三巡，姜燕忽然凑近她耳畔：“郡主真好看......“少女呼吸里带着桂花糖的甜腻，“不过沈枢哥哥说过，京城贵女都是琉璃盏——中看不中用。“
顾南珰缓缓抬眸。殿外月色正掠过姜燕清秀娟丽的脸，照出她眼底愚蠢的骄傲。
“是吗？“她忽然莞尔，从腕上褪下嵌宝金镯戴在姜燕手上，“本宫倒觉得，江南来的小雀儿......“玉指轻轻抚过少女脆弱的腕骨，“更易折翼呢。“
回宫路上，云浅低声道：“那姜姑娘......“
“查。“顾南珰碾碎掌心残留的桂花糖，“我要知道沈枢与姜家所有往来。“她抬首望向文渊阁的方向，月光在眸中凝成冰刃。
“再让父王递个折子——就说本郡主病中烦闷，想听江南来的说书人解闷。“
夜风吹起她未束的发丝，露出耳垂上那粒朱砂痣，艳如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