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疾风劲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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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归园原是叡帝年少时的别苑，继承大统之后，就空了出来，太后不忍见园子荒芜，征询叡帝的意思后，便让李元霁住了进来。

醉漪亭内，李元霁已足足喝了三壶雨前龙井，才见顾靖之与明扬过桥而来。

顾靖之与李元霁通常熟不拘礼，明扬却少不得恭谨如仪，上前长身一揖道：“明扬参见豫王爷。”

李元霁微笑着抬手，“免礼！”转身朝沈屹使了个眼色，沈屹会意，下去摒退了左右，只身一人守在亭前的石径旁。

李元霁招呼二人坐下，自袖中掏出一方质地轻柔的丝帛，摊在汉白玉桌上。顾靖之与明扬上前细看，明扬一眼看到绘图之人的款识，轻咦一声。

“怎么，明扬认得此人？”

“回王爷，明扬从师伯口中听闻过此人，乃是容亲王府的门客。”

“哦？”李元霁直起身，踱了两步，回首问道：“此人才学如何？”

“此人才学绝佳，却一味韬光养晦，并不轻易显山露水，师伯亦辩不清是敌是友。”

李元霁略一沉吟又问道：“容亲王待他如何？”

“容亲王待他如上宾，却并不倚重于他，他亦安之若素。”

顾靖之凝着案上的丝帛出神，李元霁疑道：“靖之？”

顾靖之回过神来，“此图真伪尚未可知，即便为真，图上既无方位又无地名，万里山河，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元霁点了点头，“靖之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如此一来，皇叔让元景上京献图便合情理了，皇叔是想集天下人之力找出图示所在。”

御马监的马儿换了一茬又一茬，那百来匹纯种天马倒是愈见精壮，历年所诞的小马驹，成年后大多拨给了李长风，追风骑这几年屡出奇兵、以少胜多，不得不说也有它们的一份功劳。

当年的老监官虽已耳聋眼花，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手底下的人稍有偷懒糊弄之嫌，必定招至一顿臭骂，直让那些个徒子徒孙们心里直呼邪门儿。李元霁一行堪堪进了御马监，便听到老监官训斥之声：“你们以为这些个都是畜生，好糊弄，我告诉你们，这些畜生可灵性着呢！我伺弄了它们大半辈子，这世上有些人还远不如这些畜生。”

李元霁与顾靖之相视一笑，扬声道：“谁说不是，要不怎么说‘牲畜不如’呢？”

监内各掌司、典簿闻言纷纷过来见礼，李元霁素不拿架，挥了挥手，“都起来吧！”

身旁的徒孙扶着老监官起身，老监官晦暗的眼中忽然有了神采，抖索着筋节虬错的枯瘦的手，来到顾靖之身前，“是乌影吗？”

顾靖之笑道：“孟爷爷，您这老眼连我都认不清了，倒还认得乌影。”

老监官呵呵一笑，“小侯爷见笑了，老奴这辈子与它们呆的时间比人都长，它们都融进老奴的骨血里了。”

乌影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歪过头往老监官胸前蹭了蹭，一双黑水晶般的眼眸瞅了瞅主人，竟似流露出委屈来。顾靖之轻轻抚着乌影的脖颈，形势所迫，刚才那一脚用上了九成的力，若是寻常马儿，只怕就此废了。

顾靖之将乌影的状况一一诉于老监官听，只略去易宗岳一段不提。老监官一边听一边不时点头，最后叹了一声：“天马到底与众不同，时隔四年，依旧能觉出同族来。”说着从腰侧的布袋中掏出一把桑玛草，摊开手心放在乌影嘴边。

当年，这批野马初到中原又不适圈养，暴躁不安，屡有踢人之事，更遑论驯化。老监官想起李元辰驭马的桑玛草，便央了李长风从西域带回草籽，在马场外种植，奈何这桑玛草在西域如此恶劣的环境下都能生长，到了这气候适宜的中原反倒‘娇贵’起来，老监官为此费尽心思，到如今虽然依旧收成不丰，倒也聊作‘慰藉’之用。

乌影嚼得津津有味，明扬的夜照狮子马歪了歪脑袋，似是想一探究竟。老监官早就将夜照狮子马看在眼里，见状摸着它颈上那圈雪白的长毛，“你也想尝尝？”

有人牵了李元霁的座骑来，李元霁翻身上马，笑道：“先赢了本王的青龙驹再尝不迟。”

明扬也不谦让，足尖一点上了马背，抱拳道：“王爷抬爱，明扬献丑了。”就听一声轻叱，两匹骏马顿如离弦之箭驰骋而去，扬起的沙尘远远望着就如燃起的烽烟。

老监官见状索性找了个木桩坐了下来，浑然不顾花白的须发染尘。从日上中天到日沉西山，青龙驹与夜照狮子马并辔而驰，丝毫不见疲态，反倒越驰越松快。

顾靖之牵着乌影在马厩里转悠了一圈回来，见老监官依然坐在桩上岿然不动，“孟爷爷，今日怕是难分伯仲吧？”

正说着，就听李元霁‘吁’了一声，青龙驹昂起马首嘶鸣一声，踏了几个优雅的小碎步，干净利落地收了蹄。一侧的夜照狮子马仿佛心有灵犀，也一个腾蹄人立起来，甩了甩长长的颈毛，尘土飞扬。

“真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李元霁哈哈一笑，恣意畅扬。明扬嘴角上扬，默默拍了拍自己的爱马。

老监官慢悠悠道：“细究起来，还是夜照狮子马略胜一筹。”

李元霁闻言不解道：“此话怎讲？”

“王爷的青龙驹养在监中多时，骠肥体壮，这夜照狮子马却是精瘦健硕，想必刚刚历经长途跋涉，老奴若是猜得不错，这蹄铁也是新换的，尚未完全磨合。”

顾靖之与明扬对视一眼，明扬笑着点了点头。李元霁轻叹一声，拍了拍青龙驹的脑袋，“伙计，到底是咱们输了。”

老监官捶了捶发麻的双腿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青龙驹若不是常年养在监中，只怕比眼下更要神骏些，这就如它故土的桑玛草，风越疾草越劲……”说着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