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豆浆与月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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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的排风扇发出细微的嗡鸣，冷夕颜解开盘发时，一缕青丝垂落在储物柜的金属表面。她望着镜中自己眼下的乌青，指尖无意识抚过柜门上凝结的水珠——昨夜那台八小时的心脏移植手术，让白大褂下的真丝衬衫都浸透了消毒水的气味。

忽然有温润的豆香漫进来，像春日溪流漫过鹅卵石。她转身时，看见那个墨绿色保温袋又安静地挂在门把手上，袋口别着的向日葵便利贴被空调吹得轻轻摇晃。这已经是第七十九个相似的清晨。

冷夕颜解开保温袋的麻绳结，蒸腾的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水珠。双层玻璃杯里盛着淡琥珀色的豆浆，杯壁上凝结的水痕像谁未落尽的泪。便利贴上的字迹遒劲中带着克制：【昨夜暴雨，加了生姜驱寒】

走廊传来孩童的笑声。她捧着温热的玻璃杯踱到窗前，看见严亦云正蹲在儿科病房外的榕树下。男人剪裁精良的西装裤沾了草屑，掌心托着只受伤的麻雀，晨光穿过叶隙在他肩头织成碎金披风。扎双马尾的小女孩举着棉签凑近，他立即将袖扣往后缩了缩，怕锋利的边缘划伤孩子。

“严先生又在进行爱心表演了？“护士长抱着病历夹经过，戏谑地撞了撞冷夕颜的肩膀，“听说他包下了西郊农场的非转基因大豆田。“

冷夕颜抿了口豆浆，清甜的杏仁味在舌尖化开。杯底沉着几颗圆润的百合籽，像深埋海底的珍珠。她想起上周病理科聚餐时，同事手机里那张偷拍照——严亦云深夜在药房研磨豆子，月光将他映在瓷砖墙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中世纪修道院抄写经文的僧侣。

“冷医生？“实习生的呼唤将她惊醒。手术预备铃在走廊尽头响起，她将还剩半杯的豆浆放进冰箱，瞥见冷冻层里整整齐齐码着数十个同款玻璃杯，每个都贴着不同日期的标签。

正午的骄阳炙烤着住院部玻璃穹顶。冷夕颜结束第三台手术时，瞥见严亦云坐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啃三明治。他今天换了件靛青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狰狞的旧疤。感应门开合的间隙，她听见他低声讲电话：“对，要云南的野生铁皮石斛，和豆浆一起破壁...“

男人转头看见她时，慌忙将三明治藏到身后，番茄酱蹭在雪白墙面上，像谁心口溅出的血。冷夕颜注意到他手背的留置针——那是上周他徒手接住坠楼患者时撕裂的旧伤。

“医院的伙食不合胃口？“她故意板着脸，目光扫过他泛青的眼底。严亦云立刻站起身，西装裤上的褶皱都透着拘谨：“我...我对小麦过敏。“他耳尖泛红的样子，与财经杂志封面上那个冷峻的商界新贵判若两人。

暮色染红住院部走廊时，冷夕颜在ICU外撞见抱着保温箱的严亦云。他今天没穿正装，烟灰色毛衣沾着面粉，像是刚从哪个农家小院赶来。“这是用阿尔卑斯山泉水点的豆腐脑。“他献宝似的揭开木盖，嫩白的凝脂盛在青瓷碗里，缀着丹桂糖渍的枸杞，“听说你昨晚抢救了三个心梗患者。“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冷夕颜看着他笨拙地摆弄一次性餐具。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腕内侧有道月牙形疤痕，随着动作在暮色中忽隐忽现。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若有人肯为你洗手作羹汤...“

夜雨来得猝不及防。冷夕颜站在更衣室窗前，望着住院部门口那盏孤灯。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倒映着储物柜里堆积如山的保温袋。最底下那个袋子已经褪成灰绿色，便利贴边缘卷起，依稀能辨出去年冬天的字迹：【初雪应配黑芝麻，但你不喜欢太甜】

她鬼使神差地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忙音响到第七声时，安全通道的门被撞开，严亦云举着滴水的伞冲进来，发梢还粘着片银杏叶。“我...我在后厨试新配方。“他喘着气举起手中的保温壶，壶身还凝着水雾，“这是用长白山野山参磨的...“

冷夕颜的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腕表。积攒了三百多天的疑问突然决堤：“为什么？“墙上的电子钟跳过零点，保温壶盖滑落在地，溅起的参汤在瓷砖上绘出奇异的星图。

严亦云的白衬衫湿漉漉贴在身上，露出心口狰狞的缝合线。他抬手抚过她发间的翡翠簪，月光突然变得粘稠如蜜：“去年今日，我在拍卖会见到冷教授私奔前捐出的玉璧。“他的呼吸扫过她颤动的眼睫，“上面的星宿图，和你母亲这支簪子上的莲花...“

窗外惊雷炸响，冷夕颜在他瞳孔里看见自己逐渐模糊的倒影。翡翠簪突然发出嗡鸣，三百六十五个保温袋同时泛起幽光，在墙面投射出浩瀚的银河。当第一个保温杯浮空而起时，严亦云猛地将她护在身下，玻璃爆裂声混着他闷哼：“小心！“

晨光穿透狼藉的更衣室，冷夕颜在消毒水味中醒来。满地碎玻璃折射着七彩虹光，严亦云的手还护在她脑后，掌心血迹浸透了最后那张便利贴：【第365天，可否预约你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