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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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安初夏听说生病了，很久没来学校。

我的头脑日益沉重，有时会无端剧痛。叔叔阿姨怪得很，虽然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但是我总有种狂人日记里狂人的感觉——他们要吃了我。这种淡淡的然而无孔不入的恐怖氛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一个周日叔叔给我请了学校自习的假，骑车带我去医院做检查。

我问他为什么突然带我去做检查，他回答说，“你不是老说头痛吗？”但其实我难受从来不跟他们讲。检查出来并无大碍，叔叔说，“没事就好啊”，但是我又从他神情里读不出一丝高兴。或许是骑车累了吧，检查也花了不少钱，我这样想着，倒也合理。

但后来几乎每个月都要去做检查，在家里吃饭时，叔叔阿姨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可疑，让我不禁怀疑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终于，我被查出来脑袋里长了个肿瘤，并且日益恶化。

叔叔阿姨告诉我，医生说我大概剩下六个月的时间。

我很快接受了这个结局，甚至觉得好笑。

阿姨哭了，叔叔只是止不住叹气。我觉得他们这个样子让我陌生，但是当我提出要拿回遗产的时候，他们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他们总是能拿出一百万个理由搪塞我。他们总是把虚伪的面具戴的很好，叫人难以从他们的言行上发现什么，但是人的气味是藏不住的，同他们呆在一起是，那太强烈、太恶臭的味道总是扑面而来，令我作呕。

我没有再去学校，总感觉那些正常的、普通的高中生的生活离我是那样遥远，我跟他们年纪相仿，骨头都那么有韧劲，皮肤那么稚嫩，身形又有种未成熟的瘦削。我跟他们看起来像极了。

我不去医院，就整天在家躺着，把漫画看了一遍又一遍，打游戏直到眼睛酸痛。有时候头会毫无征兆地痛起来，痛到我在床上打滚，痛到我流眼泪。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去医院，和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的，还有那种令我作呕的大人味，护士给我打针的时候从她的身上溢出来，医生谈话的时候从他嘴里溢出来，每次跟叔叔阿姨对视，从他们的眼睛里溢出来。整个医院都令我作呕。

有天晚上我因为头痛从梦中醒来，一直疼到后半夜。伤痛消减以后，我走进了厨房，把煤气开关拧得很开，往后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我忘记是恰好被起夜的阿姨看见了，问我在干嘛，还是叔叔闻到了那种臭味，把煤气关掉了然后职责阿姨为什么没关好煤气，两人因此大吵了一架。真的记不得了。

我甚至不记得我是否有买过汽油烧掉叔叔的家，这是梦还是现实，我只记得浓浓的黑烟还有逼人的热浪曾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因为脏的、臭的东西被烧掉以后只剩下纯洁的灰烬。一无所有。

我没有再留在这个家。

第一次打工是在餐店当服务员。

我依旧不喜欢这个世界，我讨厌油污还有大喊大叫的客人们。但是为了生存我还是忍了下来。

我遇到一个叫猴子的小混混，然后通过他加入了组织。说是组织，其实也就是一群无业游民，他们的年纪比我大一点，个个身形瘦削，但是皮肤已不再稚嫩。加入他们的好处就是解决了住宿问题，这群人的大本营处于一个烂尾楼的四楼，堆满了他们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床垫、桌子、武器，甚至还有一个红色的旧沙发。我平时就住在这里，不远处就有公共厕所，洗澡的时候随便去一个人家里洗就行。

这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有时候我会流泪，更多时候我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

领工资的那天我给自己办了张电话卡，晚上回到家，第一次给林海打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感觉是那么遥远，一个月似乎有几万年那么长，两个城市之间好像隔了一万光年。

具体聊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大约是相互询问近况，聊他在学校里发生的事，聊我在工作时遇到的事。

偌大的四楼之中我听见我们声音的回响，在音浪触及墙壁不断反弹的过程中，我们的话就这样交织在一起。缠缠绵绵。

林海说周日会来看我。

挂完电话后，我又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