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秘匿的制银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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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家庭养育自己的俄巴底娅一直以来都是她班上同学羡慕的对象,因为对于现代来说,家庭是一个很古老的词汇,以夫妻为单位从事的生产生活,用两性感情维系的社群,于现代社会而言,这些都相当超前(复古),是孩子们可遇而不可求的事物。

但是俄巴底娅自己却不以为然,在一向喜爱自然科学课程厌恶社会人文课的她看来,家庭实在是落后于时代的东西,况且,她的家庭也不怎么样,她的父亲是在涵萨尔联邦海军陆战队服役的士兵,常年随军在外回不了家,而母亲则是一位社会名媛,总是出没于上层人士的社交场所,尽管从母亲那里遗传得到了一头美丽的银发和娇好的面容,俄巴底娅对自己这个早出晚归对孩子不管不顾的母亲并没有多少感情,至于父亲,虽然每次他回到家中都会关切地询问自己过得如何,但每次俄巴底娅都会不带感情地用几句漂亮话敷衍父亲,对于一切的给予她都一致理所当然地接受,每次静下心来审视自己,俄巴底娅都会奇怪于自己为什么能这般无情,她可以在父亲带她出去玩时乐得欢天喜地,然而一旦发生了什么令她不高兴的事喜悦就从头到脚烟消云散了,那张冷脸发散出来的戾气可以瞬间扑灭其他人的热情,这种性格特点也体现在和同龄人的交往中,由于这样的性格加上切切实实的能力强,她几乎成了厄姆刻高等私立中学交际圈的皇帝。

“这难道不是一种令人恼怒的行为吗?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告辞。”俄巴底娅在学校交谊会上如是,公开对她的同学那么说了,起因似乎是在这个近日成为了大家欺负对象的文弱没朋友的小透明的逆来顺受下,欺凌他的人做得也越来越过分,从扔垃圾贴纸条到烟头烫脸,从起外号叫诨名到嫁祸罪名,俄巴底娅对此不闻不问,而欺凌者迫害的目光却把这小透明和她联系到了一起。礼拜二晚的交谊会上,找了一周自己借给同学抄的数学作业的俄巴底娅偶然在小透明的书包底下瞥见了自己已经被泥水泡烂的作业本,她一边大声说着:“我说怎么找不到我的作业本了,原来被弄成这个样子了。”一边将自己的作业本从书包底下抽了出来,随即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那个有着一张虽然漂亮却满是戾气的脸的俄巴底娅走向不知所措的小透明,一把就把这个比她略高半个头的懦弱男生的脖子扼住,直接使他的双脚都脱离了地面,在小透明挣扎,其他同学凑上来的同时,俄巴底娅放下了他,转而一巴掌甩在了平日欺凌他的同学们的头头脸上,随后又用手指戳着那个被欺凌者的胸膛开口:“我懒得管你和这群人的破事,但是你最好别让这群人在搞你的同时还要先来搞我。”随后就是她刚才的告辞语,语罢,俄巴底娅把作业本一摔就离开了学校朝家里走。

这件事毫无疑问地惊动了全校,因为被俄巴底娅甩巴掌的那个欺凌者的头头,她也不是一般人,把身为校园交际圈皇帝的俄巴底娅称为强龙的话,那么那个吃巴掌的欺凌者也完全可以被叫作地头蛇,两人的出身有一个共同点——都有家庭,这种情况在其他国家是很少见的,因为涵萨尔联邦风气更加保守所以相对家庭也更多,不像拉格克王国和清安共和国,前者已经形成了完善的未成年人监护供养行业,而后者则主要由官方成立了养育未成年人的机构,涵萨尔联邦毕竟是移民国家文化多元,有相当一部分的群体仍然保留着家庭这个符号,尽管家庭在该国生活所有单位的占比中不到十分之一,但也远远高于厄尔斯星上的其他国家,此外也是一样的原因,涵萨尔联邦的社会并没有那些古老的传统国家的社会那般冷漠。在自家孩子被当众掌掴后,欺凌者的父母立即来到了学校要讨个说法,虽说他们事先已经知道了事件起因,但他们还是来了,因为俄巴底娅的那一巴掌造成了颅底骨折和三级脑震荡外加当面挨打使其患上了心理疾病,被俄巴底娅打的同学的父母才因此气势汹汹地来找她,这位同学的父母均是金融大鳄,有不小的影响力,俄巴底娅被传唤到办公室,看着那两个穿金带银的监护人,平静面庞遮盖下的内心略有些不安。

看着眼前的两个监护人如何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俄巴底娅只想快点了却这些麻烦事,也就没想着翘起腿摆谱,可她也没法装出悔过的样子,因为她对自己那一巴掌产生不了半分愧疚,在听挨打者的父母还有校长说话了许久后,俄巴底娅一翻白眼,脸上又露出狠厉之色,她还不自觉地一抿嘴唇,等到她反应过来——俄巴底娅深感不妙。果不其然,察觉到她表情变化的大人们的嗓音马上大了起来,挨打者的母亲的声音开始变得刺耳,而校长更是掏出手机要找她的家长,原本俄巴底娅想着校长说这话也就是吓吓她,毕竟自己父亲可是远在海外,但是刻意开了免提的手机中传来的声音还是震惊到她了。

那是母亲的声音:“等下我接个电话……真的假的……好好好知道了我这就过来。”

阿摩斯近日的生活屡屡遭到打扰,无非是因为女儿俄巴底娅正在长大,名流圈子里愿意对她献殷勤的人仍然不少,但是女儿的成长使得家事变得多了起来,孩子的父亲开始在外从军后没法像以前他所承诺的那样全部顾及,所以阿摩斯也不得不参与一些处理,她的社交活动也就自然而然受到影响,对此她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好不愿意的,这确实是自己的分内事,但问题在于这个小家伙从来不会主动来找自己处理事情,对于育儿,阿摩斯一向秉持着不索取就不施予的态度,以前还好,那时候她爸爸时间充裕,自己只要把水电费和税务什么的打理好,把钱交给丈夫即可,反正女儿从来没要求过陪伴,现在就不行了,俄巴底娅的各项生活开支依然是先由自己把钱给丈夫,再由丈夫带着他的收入一起分配给俄巴底娅,但是像是监护人会议之类的事就没法指望孩子他爸了,出于知名度较高容易被指认,那种监护人必须要参与的学校工作阿摩斯一向都是精心打扮过防止被人认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说实话,阿摩斯心里对监护人会议是持疑问态度的——会议上出席的人大多是供养行业的雇用人员还有政府养育部门的官员,这些个人对孩子的供养养育都是短期的,几乎是几星期一换,和他们开会根本没意义,而可以做到长期监护的亲属人员基本就看不到几个,这样的会议实在是迷惑,但阿摩斯还是每次都会参加——只不过她从来没告诉过女儿,女儿也一直认为母亲从来没参与过此类会议。今天接到校长的电话时她正在同一位富二代笑谈自己的女儿在学校里有多优秀还有两人偶尔在家里碰面时孩子那满是戾气的臭脸,接到电话之后,听着校长带着怒气一五一十地讲述孩子在学校的所作所为,阿摩斯略有点震惊,随即开启了她为母生涯中第一次被校方找谈话的经历,由于去得急,没来得及作什么打扮。

阿摩斯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女儿翘着二郎腿歪着头用拳头遮住嘴诡异地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和疑惑,而混迹高端社交场所的阿摩斯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疑惑,结合刚才还在和那个富二代聊的话题,稍微被小家伙的迟钝惊得呆了一会儿后,她抱起双手眨了眨眼想了想说什么,期间完全无视办公室内的另外几人,对着俄巴底娅开口道:“你,你原来一直以来都以为我是个不管你的妈妈啊?”

“你管过吗?”俄巴底娅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现在也没什么空子奇怪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想法了,俄巴底娅要好好质问质问自己母亲的不管不顾,“你不就是个每天早出晚归,或者干脆夜不归宿,根本不管我的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吗?在名流的圈子里乱转的蜂后……”俄巴底娅说着,刚想上前去扼住母亲的脖子,转眼间只觉得眼前发昏,回过神来已经被阿摩斯按着脸摁得倒在在地上,她感觉后脑勺很痛。

“虽然你是我女儿但是你这样说我我一样告你毁谤哦,”说着,阿摩斯轻松地抓着女儿的头发把她提了起来,俄巴底娅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把手伸到眼前来,那只手上全是血,而母女俩一个眼神就吓停了另外几人的尖叫,“我和我的小孩有点事要处理,一会儿再进来。”说着,阿摩斯拖着俄巴底娅走出了办公室,留着不知所措的其他几人愣在原地。

“是这样的,家里的水电费和税都是我在交,你的学费也是由我支付,还有你爸给你的那些生活费,其中一大部分也是我给他再由他打理分配好再给你的,还有,我一直有出席监护人会议,”阿摩斯把女儿抱在怀里,细细帮她梳理被弄乱的头发,“你怎么会觉得我不管你呢?还有啊,蜂后这种比喻可太过分了噢,我都在上层圈子混了,有些东西或多或少就是要接触一点的。”

俄巴底娅被阿摩斯抱着,完全挣脱不开,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怪力也是从母亲那里一脉相承而来,她无奈地一边询问母亲,一边听她解释:“那你夜不归宿在家里根本对我不闻不问怎么说?”

“你说这个啊,这个其实是我和你爸爸一开始协商好的,育儿的事主要由他负责,我不管,除非你向我索取,比如说你跟我说:‘妈妈你能不能带我去玩’那我肯定会照做,结果咧?你从来没向我索取过,傻丫头。”

“索取什么?”俄巴底娅问道。

“爱呗。”阿摩斯不假思索地说,突然蹦出来的这个词,让俄巴底娅感到很陌生,而阿摩斯却在这时放开了她走进办公室去处理自己女儿的事,俄巴底娅刚想抱怨一句自己的头,却注意到后脑勺的痛感已经消失,她伸手一摸,发觉伤口已经愈合了,而母亲的寥寥几句话就激发了自己对母亲的好感。

对于孩子犯的事阿摩斯没花多少时间就处理完毕,在她现在意识到的是孩子虽然生理方面是继承了自己,但在个性方面却是人类性格和自己物种的混合体,世界正在发生变化,她也必须做点什么。半晌,俄巴底娅先是看到了被自己扇耳光的同学的父母走出来,现在又看着母亲从办公室走出来,阿摩斯挽起女儿的手带她离开了学校。

“爱是什么意思啊?”俄巴底娅问道,但阿摩斯只是给出了一句:“你会知道的。”便牵着她往家里走。

一回到家阿摩斯就让自己的女儿换衣服,仿佛是母亲的语言有什么魔力一样,俄巴底娅听了之后就不得不照做,她只得把注意力都放到换一身漂亮衣服上,没有注意到母亲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些许不安。而在她换好衣服后,母亲居然就直接叫了一辆计程车要带她去一家历史博物馆,经历了学校里那场亲子互动之后俄巴底娅也没胆子动手,只是叹口气作出伤脑筋的样子看着前方的椅子对坐在身旁的母亲说:“我是很讨厌历史课的。”对于女儿的抱怨,阿摩斯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到达目的地停下,阿摩斯拉着俄巴底娅,无视博物馆门口张贴着的已经歇业的通知带着她走了进去,门开了,俄巴底娅眼前一亮。

博物馆内有不少人,而且全都清一色地有着漂亮的长相,所有人都有白皙的皮肤,大多数都留着银发或是白发,也有几个是其他颜色的头发,不难看出是调染的,这些人中甚至有很大一部分都带着孩子,在博物馆的各类展品旁有说有笑,阿摩斯牵起女儿也走入了这场社交活动:“之前一直这样对待你是因为我从我们这边理解你,认为你不索取爱的原因是你不需要,现在我才知道你很需要爱,并且得由我主动给予,丫头,虽然你在体格上是天使,但性格上却是人类呢,嗯——半个天使半个人类。”

“……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你……在说什么东西啊?”面对俄巴底娅的不解,阿摩斯并没有作过多解释,只是带着她走到一个展台旁,展台展示的是发现涵塞尔洲的传奇探险家略亚费尔留下的罗盘和望远镜,阿摩斯只是把她带到这里,却什么都没说,俄巴底娅只能呆站着,不时看看这位历史记载颇少的探险家的遗物,而阿摩斯和在场的人很谈得来,立即同一旁也在看展品的白发男性交流起来,俄巴底娅注意到这次母亲的脸上没有什么礼节性的笑容,而是带着几分认真一边看着展柜一边同他人说话,在这个时候,博物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来者身披直达膝盖的白发,生着美丽的花季少女的面貌,头戴一顶黑色白丝带钟形帽,身着白衣黑裙,足踏红褐色长筒靴,在她走进来之后,绝大多数成年人都渐渐停止了交谈,转而注视这个新来者,在看清来者的长相后,博物馆内的大多数人都出于不同的原因倒吸了一口冷气。

公元931年的世界大兼并是一场烈度极大范围极广的全面战争,直接因这场战争而死的厄尔斯人足足有四亿,加上瘟疫和伤痛的致死致残人数,整个厄尔斯人类文明损失的人力达到了将近十亿,这场大兼并中几乎没有涌现任何历史上的英雄们一脉相承的人物,有的只有疯狂的庸人和永无止境的拉锯战,战后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厄尔斯国际联盟因此成立,虽说开始时面对这世界上仅剩的七个大国,国际联盟的作用并不是很明显,但随着时代发展,社会因战争而起的高温骤降,国际联盟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强,尤其是在步入十一世纪之后,在法理地位上联盟已经和主权国家平起平坐,特别是1010年的会议改革后,厄尔斯国际联盟理事处拥有了召开国家间会议和投票后公开审议国家大政方针的权利,国际组织参与国家管理,听上去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让厄尔斯国际联盟能够如此硬气地按照维护和平的纲领行事的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成立厄尔斯国际联盟的主导力量并非是当前的七个大国,而是渴求着稳定的营商环境的跨国公司,当然还有只希望一切照常运转的活下来的各国官员,这些控制着社会的力量组成了国际联盟这样一个通过和平与稳定保住自己既得利益的组织,其幕后的操作者中不乏一些手眼通天之辈;其二,厄尔斯漫长的历史说清楚了形势的变化必然带来新的能人这一规律,而厄尔斯国际联盟就是“孕育”新的杰出人物的摇篮,无论其始建目的如何,联盟的确在为了长久的和平和国际合作奋斗,这一纲领能吸引的人不在少数,并且,能被这一目标所吸引的人中定然存在勇于奋斗能力出众者,就是这样一群人的推动下,国际联盟逐渐摆脱早期完全受制于人的处境,在一代代的改革中走向光荣,现厄尔斯国际联盟秘书长莱斐尔无疑是所有人杰之中最耀眼的,作为一位饱读诗书的惊悚小说爱好者,莱斐尔的政治手腕令人叹服,厄尔斯国际联盟的权力也在她的手中得到了极大扩大,当然,这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群的不满,或许是因为不会保护自己的惊悚爱好者不是好秘书长,厄历1017年六月初,面对一群突然闯入的属于奥多尔布苏丹国境内极端组织的持枪危险分子,监控拍下了独自加班办公的莱斐尔秘书长取下自己办公室内悬挂的银剑便轻松地将这群危险人员全数斩杀,让全世界都看到了她是新的厄尔斯式的英雄。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是,莱斐尔并不属于新事态孕育出的杰出人物一列,她实在算不上这个世界朝气蓬勃的新锐这一类人,反之,根据莱斐尔自己的记忆来看,她现在已经有两万岁了。

那还要追溯到莱斐尔十五岁,尚且只是个人类女孩的时候,尽管那时并没有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美其体肤的审美,莱斐尔还是成功不幸的由于自己貌若天仙的特点使其他人推选自己为交予神明的活祭品。

自己的四肢已经被麻绳紧紧束缚住,莱斐尔躺在祭坛上望着雨点从天上落下打到自己的脸上,虽说她从来不反对这项自古以来的习俗,把自己的身体献给神明,毫无疑问是至高荣幸,但是从被选为祭品到如今躺倒在了祭坛上的三个月以来,莱斐尔已经失去了嗅觉和味觉,无论是从当时的医学还是后世的医学来看她的口鼻都没有任何问题,是对于消失的恐惧让她的五感出现了此般异象,此时持续了一两个月的饮食失调已经使她患上了胃炎,腹部由于空空如也一阵阵地作痛,银色的双目看不到任何光彩。

无从得知此时莱斐尔的所思所想,她的思维在那时处于一种诡异的状态,一种夹杂在睡梦和清醒之间混沌的状态,一种在时间中跨越的状态,但可以知道的是,随着祭神之日日渐逼近,莱斐尔活下去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不是如祭司说的那样,作为献给神的少女前往虚无缥缈的神的国生活,而是就这样活在这世上,拿着剑同族人们一起狩猎也好、拖着网在河边捕鱼也罢,即使是变成远方大村子里的下等人奴隶,失去在自己身处小村子的平等成员的身份也罢,莱斐尔想活下去,宁愿在肮脏的现实泥潭里打滚也不想双脚离地飞向从不曾有归来者的天国,只是,这一切由不得她,她是氏族议事会上众人推选出来的,更何况当时她自己都投了赞成票呢?

就这样被绑在这里,离祭祀开始还有三天,周期性的腹部阵痛使她无法入睡,随着死亡的时间迫近,莱斐尔的思绪开始明朗了,她的思维亦开始超越时间,在逼近的死亡面前,莱斐尔的认知开始了飞速的进化蜕变,最明显的表现,便是她那被紧紧束缚着的身体在祭坛上抖动了起来。

“大谬……大谬!昔者诸人畏神惧灵,何也,其实造化固有之兆,而未可应决而已,天鬼之说,虚无其本,巫医祭司者,实乃奸邪混杂之人!彼以邪说曲言惑众而自觅食脱,坐享人成,若后民有高低贵贱之分,必自此辈起!”应用着古老的语言阐述着朴素的世界观,莱斐尔在巨大的对生死的恐惧前实现了观念的进化,而她在这午夜凌晨于祭坛之上振聋发聩的呐喊,其命运并非沉默在无人所知的死寂之中。

“何其虚诞!有声至乎!将至助余解系身之组!使余斩其巫者,以防其民有贵贱之分!”

“此言差矣,”祭坛空旷的四周的其中一处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这个声音由现在的莱斐尔回忆起来真是有华丽花腔女高音的感觉,因而在那时光是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令她怀疑自己的双耳——毫无疑问,这种歌剧女高音一般持续性洪亮锐利的嗓音往往要求发声者不仅在声带构造上符合要求,还要有较为魁梧的身姿提供充足的体力,而符合那些条件的人在莱斐尔的时代是不存在的,那时没有能培养出那样的人的事物和医疗条件——因而,这样的声音在当时的莱斐尔听来,比起人,她更相信是什么大型动物学会了人的语言,随后,便是一阵微小的脚步声,莱斐尔感觉到发声者正在靠近,宛如器乐的美声再一次传来,“虽巫乃因作诳竭民牟利,然其所谓之天鬼者非虚幻也,又尽斩妄言者,诸民亦不可常平。惜子寿短,不见鄙言实之日,故子不信……但惜此聪之察。”

“何声耶……彼者何人?愿乞君能相助!余惧死,不欲事虚幻之鬼神!”既然来者可以交流,那么莱斐尔也无暇顾及来人到底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动物,赶紧如溺水者企图抓住任何有可能让其从那死亡的涡流中脱离出来的事物一样不顾一切地向声音的发出者求助——能发出那么好听的声音,哪怕在说话的是只蹦跳着靠近的百灵鸟,莱斐尔也幻想它能帮忙用坚硬的喙把缚住四肢的麻绳啄断,一滴雨打在了少女的银瞳中,莱斐尔艰难地眨眨眼,让雨水被从泪腺中分泌的珍珠般的泪水在溢出眼睛时一齐带出去,随着带着点血丝的泪水从莱斐尔的面侧滑下,莱斐尔睁开双眼,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个看起来年龄与她相差无几的少女,面庞带着几分稚气,金发垂下如瀑,那洁白的皮肤让人相信她自生来便从未被世尘玷污,那双血色的双眼——莱斐尔相信,虽然是血色,但那绝不是新鲜的动脉血,而绝对是含氧量不高的静脉血——这样一双如宝石般的双眼正在看着自己,莱斐尔被这副相貌震惊到,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发着愣看向这个正趴着仔细观察自己的陌生人,“敢问君何人者也?”

“请见谅,鄙不能答者,以子未得鄙信,然其言归已,子因畏死而不欲事鬼神乎?”她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莱斐尔紧绷的小腹上,俯视地看着祭品问道,尽管这一下坐很突然,幅度也很大,但莱斐尔却并不感到多少痛楚,她几乎没感觉到这个人的体重,并不是没有,只是很轻,貌似比一匹驯化的小狼轻一些——大概不会超过十五千克,无论如何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莱斐尔赶快点着头回答:“余名莱斐尔,年十五,居此村,采拾渔猎俱善,甚为人所迎,三月前吾举以为祭,后三日而死,余尚有爱妹待护,且余亦不期帝乡,勿使余作不明之牢祭!”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莱斐尔注意看着那对叵测的双眼,和略显稚气的面庞不同的便是那双眼摄人心魄的光彩,在许多年之后,莱斐尔仍然会在某些重要时刻想起与那双眼睛的第一次相遇。

“莱斐尔乎?诚嘉名也,若使子如此而生以事神明,相愿否?”

“啊……相愿!如何不论,余必欲生,请君必相助!余可尽从君命!”

听着莱斐尔答复的喊声,金发少女的嘴唇变得红润了些许,正因为调整笑容显现出微小的蠕动,微垂的眸子含着些似是慈爱又像是宠溺但总体上来说冷若冰霜的神情,她起身,一面作着自我介绍,一面撕开缚着莱斐尔的麻绳:“不信神鬼……若私即是,岂可何如?贱姓耶奴尔华,名涅霓,神者,确然无疑者也。”说着她就云淡风轻地撕开了有两根拇指那么粗的麻绳,失去身子的牵拉莱斐尔的肌肉瞬间放松,也让她感觉到一股无与伦比的痛楚,涅霓自然看得出此刻大口喘着气的莱斐尔一时半会儿都无法自由活动,这种一时半会儿大概会持续一辈子,这使她对接下来要做的事那本就寥寥无几的心理负担彻底归零,如是从事着思维活动,涅霓咬起了大拇指的指甲:“噫嘘唏,诚可惜哉,子全身之筋腱尽断,恐此生皆难活动矣,虽然,无妨,自有策相助。”

说完,涅霓一口咬下自己的大拇指,将咬下的断块强行塞在了莱斐尔的嘴中示意她咽下,与此同时,身周散发着黯淡的白光的涅霓拨开莱斐尔的白发,大拇指的横截面摁在了她的额头,随后摁入脑中,虽说口中异物带来了不适,额头被可怕的力量按碎连颅骨也未能幸免造成了恐怖的疼痛,但莱斐尔却发现自己可以忍受这股令人疯狂的痛苦,并且还照着涅霓的意思将断块吞了下去,事与愿违的是,断块卡在了喉咙的位置,好在涅霓眼疾手快,轻巧地撕开了莱斐尔的脖子,将手指伸进喉管将断块又塞进了胃中,之后莱斐尔很奇怪为什么她不直接把自己的胸膛扯开直接把要自己吞下的东西放进胃里,涅霓的解释是吃下的过程也是重要的条件。眼下莱斐尔只感觉温热的血液肆意地在额头和脖子处喷涌,特别是额头处,自己的血液、脑汁、骨屑和涅霓的血交融在一起,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涅霓堪称魔幻的所作所为使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死,涅霓双眼的神色也似乎在肯定这一点,只是她额角的汗珠又在否认这些判断的中肯性,事实上,据涅霓的回忆,当时的她的一切操作都已经争分夺秒到了有些手忙脚乱的地步,莱斐尔先前所看到的嘴唇的蠕动也并非涅霓在调整笑容,而是因为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害怕失误而打寒颤,至于惨烈的疼痛她则并不害怕,因为她当时已经显现出一些恋痛的迹象,虽说本人声明造成那种嗜好的完全是自己过往的经历,然就表现而言史学家还是坚信这份嗜好的养成上,冥云·多索托斯的影响难辞其咎。

在莱斐尔吞下断指、大脑也被涅霓的血浸润之后并未结束,涅霓随后又从自己身上撕下了好一块带着血肉的皮塞进了莱斐尔嘴中,随后又是各种器官的部分,都纷纷被塞入嘴中,又卡在喉咙,被手指按入胃中,这是涅霓和后世的史学家都无法解释的现象,即为什么集胃炎、肌肉断裂退化、脑损伤、喉管破裂和胃破裂于一身的人类莱斐尔居然没有当场死亡,但无论如何,这种超越厌氧综合症患者的生命力使莱斐尔完成了涅霓想看到的变化,后世的史学家在整理并撰写著作时往往那么写道:这个物种伴随着无限的痛苦诞生了,于是,自此「天网操纵下神的服务使徒」开始唱起他(她)们在宇宙生物学史上振聋发聩的牧歌。

单纯靠着人类生命力硬撑的阶段已经渐渐结束了,莱斐尔思维清晰,清楚地感觉到全身的器官都在瘙痒,肌腱、喉咙和胃的疼痛并没有遮盖住这些瘙痒感,痛觉和痒似乎是并列而行,莱斐尔望着涅霓,后者把自己全身撕得遍体鳞伤,到现在才真正露出一个颇为可爱的笑容,缺失的眼球和鼻子让这笑容增添了几分猎奇,但其所展现出来的美好却不会减少,涅霓很高兴地看到,首先是莱斐尔的被撕裂的喉咙的伤口处涌出红粉的新组织,随后额头处也逐渐愈合,正是因为把莱斐尔这个容器中原有的并不活跃的人类的「神能」都尽数倒出去,新的强大的活跃的「神能」才能涌进去,在东天泛起朝霞的同时,涅霓的物种创制改造彻底完成,她扶着莱斐尔站起来,再一次询问莱斐尔:“如此而生以事神明,相愿否?”

鉴于血液流入莱斐尔的脑中,莱斐尔也或多或少能了解到一些涅霓的记忆,品味着救助者所经历的痛苦,莱斐尔低下头低低地回答:

“神大人在上,予身予命,仆定当以赤子之愚孝,草人之虔诚,除万民劣根性,灭四海心险恶,神大人福泽万世,光耀海内,上取六龙之燥热以暖众人,下养日月之华精以饱斯民,功高德邵,行于世间,虺蜥作乱,僭越伤身,信而见疑,仁而被害,千尺崖上一推碎身骨,十字岩前四钉破血躯,纲常紊绕,引人之所共愤,万里腥膻,使天地所不容,仆不量力微才浅,但愿尽绵薄之力,效犬马之劳,伸公明于寰宇,张正义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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