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寄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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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白茵,出生于混沌大陆东南方一座四季炎热的海岛上,那座海岛闭塞、落后,岛上的民风刁蛮、浇薄,如果一直生活在那里,那我的一辈子就算是一眼望到头了。

所幸我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十几岁时我离开了那座海岛,漂洋过海来到广袤的混沌大陆寻找新的人生。我在大陆上辗转多年,终于找到了一个安稳的归宿。

如今,我生活在混沌大陆最北端一座与雪域毗邻的庄园里,这里常年与冰雪为伴,和我出生的那座海岛的气候相去甚远。

我很享受这个全新的环境,房间里的壁炉每天都会换上新的柴火,哔啵作响的火焰终日将整个房间包裹在温暖的气息中,直让人忘记寒冷的存在。

不过大多时候我总是喜欢将窗户大敞着,任由寒风从窗口灌进来,我喜欢寒风刺骨的触感,冰冷的空气时刻都在提醒我,我已身在离我的过去最遥远的地方。

闲来无事时,我习惯站在敞开的窗边眺望远处的幽兰河。这条自雪域流淌而来的河流会在阳光下泛起幽蓝色的光,它幽蓝的色泽和大海的颜色很像,每当看到这抹幽蓝色,我总会心生一种恍惚的不真切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座海岛上,又回到了那个不见天日的石堡中。不过,每次这种不真切感都不会持续太久,寒风就会及时地将我拉回现实中,提醒我,我如今身处何处。

只要一想到如今拥有的安稳生活,我就会宽下心来,然后我的目光就会越过蜿蜒的幽兰河,落到河湾处先生忙碌的身影上。我喜欢看幽兰河,并不是因为它那与大海相似的颜色,而是因为我家先生大部分时间都会呆在河边,照看生长在那里的一大片天香幽兰。

我们居住的庄园是荼蘼城中最大的一处酒庄,以盛产幽兰酒而闻名。幽兰酒是大陆北方的一种特色酒,因为口感清甜而深受大陆各地居民的喜爱,常年供不应求。

幽兰酒的原材料是一种名为天香幽兰的花,天香幽兰的生长条件苛刻,只能生长于大陆北方紧邻雪域这一带,往北深入雪域或者往南深入大陆腹地都无法存活。此外,它对水源的要求也很高,只能生长在近水地带,由雪域流淌而来的河水滋养。

昔日,大陆北方与雪域接壤的地带都有天香幽兰的倩影,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环境变化等原因,天香幽兰渐渐绝迹,到如今,全大陆能有如此规模数量的,就只剩这里了。

天香幽兰的减少直接影响了幽兰酒的产量,若不是先生多年来一直坚持潜心培育,恐怕时至今日,幽兰花与幽兰酒都已经从这片大陆上消失了。

先生平日里的大部分心思都投在培育天香幽兰与酿酒两件事上,对家中其他事宜疏于照料,而我自然就要承担起家里的其他琐事。

在难得放晴的日子里,最要紧的事便是将先生的被褥拿到日光下晒一晒。

先生的房间很大,但是房间里的布置却很简洁。进门正对着的墙上嵌着一个高大的壁炉,壁炉里常年跳动着橘色的火焰,火光映在灰色的地面上,一路从壁炉延伸到门口,像是给灰色的地面蒙上了一层橘色的纱。我喜欢踏着这层橘色的纱步入房间,迎着壁炉里扑面而来的暖意,让我有种仿若陷入梦中的满足感。

房里总是很安静,静得能听到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起起伏伏的脚步声。

床在房间的东侧,原木打造的双人床靠墙而立,床单与被子都是浅浅的灰色,和地面的颜色很相近,这颜色看起来很清冷,但是很符合先生的气质,我很喜欢。

不过,床头那两个异常突兀的红色靠枕我却着实不喜欢,那两抹比火还要明艳的殷红与这个房间显得格格不入,说不出的刺眼。有好几次,我故意在换洗床品时将这两个红色靠枕换成了一对与火光相似的橘色,可最后又都被换了回来。先生说红色挺好,让这个房间看起来很有活力,我只好作罢。

床的南侧离壁炉不远的墙上有一扇窗户,白日里总是浅浅地留着一条缝,呜呜的风声不停地从缝里钻进来,一下下撞在窗边的梳妆台上,那声音每次听来都格外恼人。唯一能缓解这份恼人的,就是梳妆台抽屉里那些罗列整齐的首饰了,每当我坐到镜子前试戴那些精致的首饰时,那风声似乎也变得动听了起来。

左侧抽屉里的这串珍珠项链是我最喜欢的首饰。这些由无妄海中的鲛人之泪化成的珍珠颗颗浑圆饱满,每一颗都是极其珍贵,如此29颗串成一串的更是世间罕见,即便是从小生活在海岛,在海市上见惯了珍宝的我,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数目如此之多的鲛人泪珍珠。我时常在想,这串项链到底是用了多久串成的呢?也许是几十年,也许要上百年吧?每次拿起这串项链,我都忍不住反复摩挲,这些光滑细腻带着些许冰凉触感的珍珠真是叫人爱不释手。我总是喜欢穿上那件帝青色的毛衣来搭配这串项链,在宛如夜幕的帝青色衬托下,这串珍珠项链就像澄明的月光一样,愈发得耀眼夺目了,将我衬托得贵气十足,全然没有了半点海岛的影子。

中间的抽屉里摆着的都是些玉镯子,白玉、紫玉、黄玉······每一只都成色上好,价值不菲,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这只独一份的血玉镯子。血玉稀有,一料难求,先生有幸与矿主结交才得了一块。这个矿主是个南方人,爱酒却又喝不了北方常见的烈酒,唯有这口感清甜的幽兰酒对他的胃口,可惜幽兰酒的产量极低,为了能有源源不断的美酒喝,矿主便主动送了先生一块上号的籽料,这只血玉镯子便是用那块籽料雕琢而成。这只镯子通体的血色极称肤色,将它戴在手上,我这曾被海风吹暗了多年的皮肤也变得清透了起来,镯子内部丝丝如同血管一般的纹路在阳光下鲜活异常,仿佛能听到它们汩汩流动的声音。

风声中突然掺杂进孩子稚嫩的声音,我站到窗边向外望去,树缝间,一袭红色由远及近,是她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她们似乎是去林中捡松果了,每人手中都拎着一个篮子,每个篮子都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她们顺着小径自西向东一路往主楼走来,一边走一边嬉笑着,不知在说着什么开心的话题。

我收回视线,将我的首饰摘下,重新放回抽屉里,又将帝青色的毛衣换下,重新穿上做家务时穿的短袄,然后熟练地将先生的被子抱起来,退出了房间。

下楼的时候,我与孩子们撞了个正着。她们见到我很开心,大叫着,我们回来啦!我也笑着回应她们。我将被子一路抱到庭院中,这里没有遮挡,阳光可以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

晒好被子,我顺势看向幽兰河的方向,先生还在河边,而她站在先生的身侧,两个人紧挨着,正指着面前的天香幽兰在讨论着什么。我不懂如何培育天香幽兰,毕竟我曾经生活在海岛上,对于北方的植物不甚了解,不过她倒是懂得挺多的,经常和先生探讨如何能让天香幽兰长得更好。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她身上那件红色狐裘衬得愈发鲜艳夺目,也将他们两人脸上的笑意衬得愈发明媚,直叫人晃眼。

孩子们来了,邀请我陪她们去画室画会儿画。我看了眼天空,太阳高悬在东边,离午饭还有好一会儿,这段时间确实很适合用来画画。

画室里面很宽敞,各向分布了好几扇窗户,每一扇窗外都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南向靠东侧这扇窗挨着庭院,站在窗边能看到缓缓流淌的幽兰河与河岸边盛开的幽兰花,靠西侧那扇窗外能看到掩映在茂盛的树木之下的庄园主干道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建筑。东向只有一扇窗,从这扇窗向外望,远远地能看到宽阔的幽兰河对岸那条全大陆唯一的血玉矿脉在云雾里若隐若现的身影。北向也有两扇窗户,靠东侧的窗外正对着一望无际的安息森林和森林更北边雪域深处的皑皑雪山,而靠西侧的窗外是一些低矮的灌木林,还有藏在灌木丛中的无数条总也化不开的积雪小径。

孩子们最喜欢坐在不同的窗前画窗外的世界,我也喜欢呆在画室里,在孩子们画画时靠在窗边听着幽兰河的水声,看先生在花丛中忙碌的身影。这真是我心中最美好的光景了,是我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

大姑娘在画安息森林和森林更北边的雪山,她已经7岁了,个子和先生一样很修长,坐在窗前很轻松地就能将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

大姑娘很有绘画天赋,画笔在她手中游刃有余,只消稍稍几笔,便将那连绵不断的雪山的轮廓勾勒了出来。她很喜欢雪山,曾经还扬言长大以后要成为一名雪域使。我真羡慕她的天真,这种在富足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孩子才会有的天真烂漫是我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

我的童年晦暗无比,算计与纷争已经算是最稀松平常的生活日常,比这更难熬的是镇海节与海市。

这些生活富足的孩子永远不会知道,每天从睁开眼起就被无数人审视,随时会面临被带离家人身边的命运,就连睡觉都在做着被人抓捕的噩梦是一种怎样的感受。血色的镇海节祭祀仪式是岛上每个孩子的噩梦,虽然它每年只举行短暂的几天,但是因它而起的恐惧感却能覆盖一年中的每一天,如此岁岁年年,直至长大成人。

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也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那里贩卖着一些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而这些世所罕见的东西,全都是由一群孩子一件件搜寻而来。许多孩子在搜集珍宝的过程中殒命,但随即会有更多的孩子加入其中。

这些每天都沉浸在幸福中的孩子怎么能理解呢?她们只会天真地问,难道那些父母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吗?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带走,去做如此危险的事呢?

是啊,的确不心疼,因为父母们也是从孩子过来的,一代代孩子出生,幸运的孩子长成了大人,继续生孩子,不幸的孩子死在了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和他们没能带回的珍宝同眠。这就是岛上的生活,是我极力想要逃离的日子。所以我很羡慕从小就生活安稳的孩子,她们每天都活在希望中。

小姑娘趴在窗口努力地点起脚尖,她还太小,个子都没有窗台高,我总是让她搬个椅子垫垫脚,但她很倔强,始终不愿意,偏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窥探一点窗外的景色。她这股倔强的劲头倒是也和先生很像,认准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她的画纸上流淌着一条幽蓝的长河,河边满是盛放的幽兰花,长河沿着画纸底部一路向右前方歪歪扭扭地延伸开去,依河盛放的幽兰花也跟着一路向前蔓延,浓郁的幽蓝色铺满了大半张画纸。左边的空白处浅浅地点缀了几抹灰白色,不知是画的天上的云还是画的皑皑远山。

我正沉浸在她的画中,就见大片幽蓝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抹鲜艳的红色,如此猝不及防,让我忍不住眯了眯眼。我盯着那抹红色仔细看了看才意识到原来是画的她,这抹红色正是她身上那件红色狐裘。我才认出她来,就发现紧挨着红色的地方又出现了一抹浅浅的灰白色,我立刻就认出了这是先生今天穿的灰白色长袄的颜色。我看向窗外,落入眼中的恰是他们并肩走在河边的背影,那抹红色再一次晃了我的眼。

我借口要去帮先生打扫书墙,离开了画室。

书墙也在先生的房间里。

我再一次踏着橘色的纱走进先生的房间,一阵暖意静悄悄地迎了上来。书墙在壁炉的西侧,一张赭色的长桌之后。

我时常会为先生的书墙扫灰,初时,趁着扫灰的间隙,我总是喜欢随意选一本书来翻看片刻,可惜,这书墙上摆放的都是我看不懂的书,于是时间一久,我就没了这份兴致,只想着把书墙打扫干净便作罢。

赭色的长桌南侧也有一扇窗户,窗户常年敞着,寒风从窗口一阵阵吹进来,吹散了壁炉的热气,也吹乱了先生桌上的书页。一片小小的红色枫叶不知从哪里被吹了进来,飘摇着落到了先生的书上,主楼附近没有枫树,这枫叶不知是从何而来。我正要去拾它,又一阵寒风吹来,将它吹离了桌面,一路飘摇着,最后落进了哔啵作响的火焰中,一瞬间就没了踪影。跃动的火焰映红了我的眼底,让我想到了镇海节上的篝火。

午后孩子们照例是要午睡的,不过想让她们睡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孩子总是容易兴奋的,躺在床上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这种时候,我就会给她们讲一些与大海有关的睡前故事,哄她们睡觉。

我给她们讲无妄海中的海族,长相怪异可怖的鱼人,歌声优美却致命的鲛人,能够侵入别的生灵体内寄生的海灵······也讲海族的各种奇珍异宝,鱼人的鳞片可以治疗一种罕见的癣病但是鱼人的血却是一种慢性毒药,由鲛人泪化成的珍珠价值连城不过想让鲛人落泪是一件很难的事,海灵体内的玄石既是他们实施寄生的依赖又是能致他们于死地的弱点······还讲海岛上的孩子们怎么潜入海底获取珍宝,与凶残的鱼人搏杀时的险象环生,在鲛人致命的歌声下命悬一线,在海灵的迷惑下与朝夕相处的同伴自相残杀······

她们喜欢听我讲大海的故事,那些光怪陆离的情节对于她们来说与怪奇故事无异,都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每当她们听着大海的故事睡着,我总会沉醉于她们安静的睡颜,久久不舍离去,我时常会想,如果她们亲眼见到这些故事里的场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帮孩子们掖好被角,退出了房间。

原来是先生正好从门外经过,他不知何时换了一件黛色的大氅。我喜欢看先生穿大氅,虽然他的大氅极少有张扬的颜色,但是丝毫掩盖不住他的贵气,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是先生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慌忙收回视线,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先生漆黑的眼瞳里,他正看着我,眼底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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