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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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钰抒订了那天晚上的飞机，主要是留学时期留下的节俭习惯，嗯。
飞机上，周钰抒计划着开始学点古画鉴赏的基础知识。飞机上座率不高又是深夜，安静的几乎只能听到键盘敲击的声音。《重屏会棋图》，听着就不像能当私人收藏的东西。
周钰抒反复研究着《重屏会棋图》。人物情态各异，眉眼寥寥几笔，喜悦兴奋，深思踟蹰，于纸上氤氲。又布局巧妙，“解衣对子欢何极”的四人弈棋，“慵多取次眠”的老者休憩，“投壶雅戏同”的遗风古韵，“登高壮观天地间”的高山群壑。线条挺健，顿挫之处的抖动灵巧，繁复之处的衣襟交叠，被勾勒得栩栩如生。
用笔深远，于繁富则尤工。
周钰抒忍不住轻轻喟叹。稍微直了直腰，想着抽空去首都一睹风采……耳边突然一阵湿润，肩头一重……
“嗯？啊！对不起姐姐……”
“没事。睡一会吧，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吧。”周钰抒索性靠在座椅上，推了推眼镜。息了屏幕。
“靠着我睡会吧。”周珏的脑袋被周钰抒压了下来。
可是，刚才那下已经让他清醒了大半，现在又靠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周珏看着周钰抒闭上眼睛，认命似的也闭上眼睛。两人呼吸交错，姐姐温热的呼吸扫过额头，舔舐着周珏的心头。昏暗的机舱里，周珏听不见发动机的轰鸣，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不堪其扰，睁眼看她。
周钰抒时差还没完全倒好，回来了又和自己轮着守灵，基本没几个好觉。她眼下的乌青很重，舷窗隐隐透出月光，衬得她柔弱温和。周珏刚想收收自己的眼神，视线却重新落在周钰抒的唇上。
姐姐总是活在回忆里。
姐姐会留好吃的给自己。母亲要求严苛，要在五分钟内吃完饭，然后去练习素描到很晚。姐姐总是留在最后洗碗，然后从剩下的饭里挑一部分，偷偷送过来。
姐姐会由着自己胡闹。画画很累，自己悟性一般，少不了加练。练着练着，就突然好羡慕其他同龄人。他们拿着一个小娃娃，就过家家就能玩一天。自己也能拿着小娃娃，但是要画一天的实物素描。姐姐说这种家家酒对她来说有点幼稚了，却不厌其烦的答应自己，说愿意扮演小娃娃的妈妈，愿意扮演……我的妻子。
姐姐会接受自己的无能。美术集训全封闭，姐姐在国外。自己成绩不上不下，性格也不好，交不到朋友。病了，想着请假，但是要给家长打电话，又咬咬牙撑了几天。最后实在是画不了画，听不进课了，老师勉强同意让自己去医院，给家长打电话。第一联系人竟然是父亲，不出意料的无人接听。然后是母亲，母亲沉默的听着老师的添油加醋，最后让自己接电话。“你怎么那么不注意身体？”……然后是很长时间的窒息“我和老师说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你把这几节课补回来。”
在医院挂点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倾诉。看着那串号码，拨了过去。“……你好？”糟糕，有时差，姐姐那里是凌晨。但是道歉的话未出口，咽喉就像被扼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接着就是一连串眼泪落下。没想着哭的，但是嘴里好苦。“是小珏吗？”泪如雨下。几乎喘不上气。“姐……姐……我……我好难受”一开始绝对没有想着抱怨的。“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好久了，好久没有听到姐姐的声音了。她安慰着我，我一句话讲不出来。最后哭累了，才喝上两口水。“都可以和姐姐说的，没关系的……”又要忍不住了。
我的废话好多，絮絮叨叨的，和姐姐倾诉自己的不堪，我的成绩，我的人际，我和老师的关系，我和父亲母亲。全说了。
姐姐一开始没回话，静了几秒钟。“这些……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姐姐总是这样，像极速镇静剂一样，抚平混乱的内心。
“你，和苏阿姨，都逼自己太紧了。”她轻轻叹气。“成绩这种东西，是相对的，总是向上比，肯定是垫底啊。往后看看呢？你不也是战胜了很多人才获得参加集训的机会吗？”“人际关系也是，还有和老师的关系也是，别太勉强自己，不是所有人都能完全共情和理解别人……”
“……对不起，小珏，我不太会安慰人。我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你好受点”姐姐啊……
“我现在也不能陪在你身边，我也知道光靠说很苍白，我……小珏，别想太多”姐姐……
他承认回忆是痛苦的，但是，只要是有关姐姐的，都甜蜜得像在梦里。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姐姐的好像嘴唇有点干涩。周珏轻轻的朝周钰抒那边靠了靠。身影交叠之处，他的温度骤升。
周钰抒睫毛微微颤动，睁开了眼。
“啊，对不……”周珏慌乱地开口。
“嗯？怎么了？”“我弄醒姐姐了……我……”
周钰抒摇了摇头，轻声安抚着他。
“不用总是道歉的，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夜色中，周钰抒只能看见周珏湿漉漉的眼睛。他应了一声，轻轻拉开了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
“小珏，我没有说这样不好的意思。”周钰抒侧身，抓住了他的手。
好凉。
“觉得冷怎么不和我说。”那张不施朱敷粉脸轻轻皱了，然后急急忙忙从背包里拿出毛毯盖在周珏身上。周钰抒拉着的手不曾放开，现在更是团在一起，给自己捂着。
姐姐的手没有自己大，也没有细细的茧。但暖得像要把自己化掉。温度从指尖蔓延开来，缠绕上手臂，脖颈，然后涌上心头，描摹心脏的形状。咚，咚，咚，像自己画画时笔尖快速蹭过纸面的频率。
太暖了，像假的。周珏下意识收手，“别动了，休息吧。”
“嗯，对……谢谢姐姐。”犹豫着下意识地开口。
周钰抒无奈笑了笑。不是，怎么又听话又有礼貌的。
“我刚才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周钰抒仰头，对上他的眼睛。“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么讲究，想说什么，都可以。”
“……好。”周珏愣住，不知道自己最后回答了什么，只听到最后堙没在心跳声中吞咽扣税的声音。
“好了，睡觉。”
周珏看着周钰抒再次阖眼，完全放松了下来。
好，我听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