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逃兵屠镇（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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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们好不容易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次好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大懒腰，感觉全身神清气爽，有使不完的劲。
可是当他们一骨碌坐起来时，却发现，这儿根本没有村庄，没有房屋，没有炊烟，更没有人。他们睡觉的地方就是高地上的一个大大的坟地。四周看看，他们昨晚看到的山丘也不知到何处去了，想想也有可能就是自己身下的这块坟地。放眼望去，四周是满眼的草地，在洪水中浸泡着，一片汪洋，一望无垠。再看看自己身上和脚上穿的，他们清楚地记得就是昨晚乡亲们送给他们的衣服和鞋子，全是新的。衣服虽然没有做纽扣，但每个应该钉上纽扣的地方都有布带子，打一个结比纽扣还结实。
他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得抓紧时间赶路，于是，他们脱下鞋子，拎在手上，两人手拉手，涉水前行，可是，走了没几步，昌叔光一下陷到泥潭里去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有千斤重，在死命地往下坠，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使命地把他往下拽，幸好手边有一块草丛，他牢牢地抓住了草的根部，在小缎子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地爬了上来。
这时他们才知道，这儿原来是一片沼泽地。两人心惊胆战地在沼泽里探路，可是沼泽的尽头却是一条大湖，一眼望不到边。
“天哪，三十里原来是这样的一条路啊！”小缎子绝望地大叫着，眼泪刷刷地掉了下来。
他们呆呆地在湖边站了一会儿，最后两人抱在一起，眼睛一闭，投湖自尽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昌叔光和小缎子在一条渔船上醒了，是酷烈的阳光把他们炙烤而醒的，可是他们却发现船上并没有人。再看看远处，湖上有好多渔船在撒网、拉网，还有的人正在从网上摘下一条一条的大鱼。
他们看了不到一个时辰，一条渔船向他们划来，船上有一对年轻的夫妇，看见他们，兴奋地叫了起来：“大家看，他们醒了，他们活过来了。”
所有的渔船都停止了作业，一起向他们围拢过来。其中一位大婶儿心情沉重地对他们说：“孩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要走这条路啊？人们常说‘好死不如赖活’。你看我们银湖上的人，日子都过得非常艰难，可是我们一代一代都这样熬过来了。”
“想开一点吧。”先前那一对小夫妻说，“你们实在没法活了，就跟我们一起打鱼吧。总比淹死在湖里强多啦！”
昌叔光和小缎子嚎啕大哭地向大家磕头。并把他们一路上的苦难，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渔人们。渔夫们一听，二话没说，就派了两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划着一条大船，很快把他们送到了二十里银湖的对岸。并告诉他们，一直向南十里，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这也正是“十里桥”名称的由来。
昌叔光和小缎子给那两个年轻人下跪叩头，两个年轻人慌忙把他们扶起来，说：“使不得，使不得。你们都比我们的年龄大，我们受不起的。你们还是快上路吧，今天就是你们说的‘最后一天’了，估计你们走到那里，正好赶得上。”
两位年轻人，说完就告辞，划着船，原路返回了。
看着湖上的好心人，他们百感交集，想想自己这么多天来的辛酸苦辣，多少次死里逃生，两人又抱头痛哭起来。看看时间还早，他们就不急不慢地向十里桥走去。
他们走了不到五里路，就看到路上一群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衣衫不整地奔跑着，还有几个人推着独轮车在跑，车上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一路走去，他们看到那些人四处奔逃，并没有明确的方向和目的地。昌叔光好不容易拉住一位愿意回答他问题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刚才有一群乱军进了前面村子，抢劫、强奸、杀人，已经有大半个镇子都被他们洗劫一空了。
真是屋漏便逢连夜雨，经历了千难万险来到这里的昌叔光和小缎子，眼看着目的地就在眼前，他们却无法到达。
“怎么办？再往前去就是送死。”昌叔光说。
“不去也是死。而且是死无葬身之地。”小缎子说。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下，然后都下定决心：“我们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却能全部化险为夷。现在退缩，不仅自己没有活路，也对不起一路上帮了我们的那么多好心人，所以，既然同样是死，那就往前闯一闯，也许会绝处逢生。”
主意已定，两人便不顾一切地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跑去。路上的人们看着他们往回奔跑，都惊呆了。很多人都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也有人劝他们不要进镇送死。
可是昌叔光和小缎子哪里听得进？他们一跑进村里，迎面就闯见了几个乱兵。乱兵看到小缎子那么漂亮，不由分说，一起上来拉起小缎子就往一户人家的屋子里拖去。昌叔光跟他们拼命，结果被一个乱兵一刀戳进了他的胸膛，接着两个乱兵将他乱刀砍死了。
小缎子看到昌叔光被杀了，绝望之中，她抓住一个乱兵的刀，先把对方杀了，然后，没等另外三个乱兵动手，她一刀结果了自己的性命。自杀了！
就这样，昌叔光和小缎子历经整整一个月，万里迢迢，日夜兼程，最后准时死在了竺子谦为他们指引的目的地“十里桥”镇子上。
话题现在再回到几个时辰之前，银湖县城残垣巷的秀才酷格纪家修建的私家“四季花园”，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于是，他的小儿子酷桑坤就带着家丁到附近七里八乡去抓劳力，不管男女老幼，只要手脚能动的，全部要带到工地上去干活，可是，没有人愿意去，抓去了也会逃回家。酷格纪需要石板、木头和铁锹、镐头，就打着政府征用的名义，从残垣巷找到了十里桥，车行老板股东新家有一堆上等木料，酷格纪要“借用”一下，结果自然是被拒绝了。铁匠股晨新家有一批打制好的铁镐，酷格纪让他弟弟酷格绅带人来“借”，结果也被拒绝了。酷格绅看上了铁匠股晨新的老婆“铁火花”，结果毫无疑问，当然被拒绝了，而且还被镇上的人们痛骂了一顿。
酷格纪恼羞成怒，伺机报复。恰巧有一股从战场上败退下来的乱兵，逃回来要投奔酷家，酷格纪就要他们帮忙，去十里桥教训一下那些跟酷家作对的老百姓，让其他各村各镇的人看看酷家的厉害，可是，这些残兵败将，带着打了败仗的怨气和怒火，仗着有酷家做后台，一到十里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镇西头开始，对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大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一向太平无事的十里桥，顷刻变成了人间地狱。男女老少横尸街头，整个街道血流成河。
正在镇东头铁匠铺里干活的股晨新和铁火花夫妻俩，突然看到镇上的人在往镇外奔逃，又听说了西街发生的事，急忙赶回家去。路上正好遇到车行老板股东新夫妇用独轮车推着一家子人在逃跑，他们连忙拉住股晨新夫妻俩，劝他们不要回家，赶快逃命，可是股晨新夫妻俩想到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和一双儿女，哪里听得进别人劝阻，拼着命往家里跑，可是他们一路上看到的却是惨绝人寰的场景，那些乱兵遇到人就砍，几个妇女被强奸后又被杀了，光着身子躺在血泊中。
股晨新夫妻俩发疯似的撂倒了几个乱兵，他们成年累月打铁的手，哪有乱兵受得了他们的一拳。他们一拳一个，就打得那些乱兵逃命去了，可是跑到家里一看，他们的父母被砍死在门口，两个孩子死在房里。夫妻双双当场昏死过去。
那些乱兵直到发现镇上一个活人也没有了，就带着掳掠来的金银财宝，丢下七十二具尸体走了。他们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痛快地杀人抢劫，从未打过这么大的“胜仗”，而且，几乎一点风险也没有，于是，他们决定摆脱酷家，落草为寇，还要去找下一个镇子下手。这些残兵败将就这样没有回到酷家，往别处扬长而去了。
没过多久，股晨新和铁火花醒了。他们站起来到处查看着眼前的惨状，不觉心惊肉跳。股晨新看到铁火花站在他面前，非常同情地问道：“这是你家呀？希望你节哀。”
“你是谁呀？我以为你是这家的主人呢！”铁火花看着对面的陌生人股晨新说。
“哦！原来你我都不是这家的主人。”股晨新叹了口气说，“唉！真是太惨了！”
“那，我们俩怎么会在这儿？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噢，我叫昌叔光。”那男的回答道。
“什么？你叫昌叔光？”那女的大叫着，“那你为什么不认识我？”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怎么会认识你呢？”男人问，“那你是谁？”
“如果你是昌叔光，那么，你就应该认识我。”女人生气地说，“因为我是昌叔光的妻子啊！”
“别逗了。”男人说，“我妻子叫小缎子……”
男人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明明是被人杀了，怎么还活着？他检查了一下，发现全身无一处伤痕。难道这里是阴间？可是，阴间也有这样的十里桥镇吗？不可能，于是他奇怪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被那些乱兵用刀从这儿戳进去的呀！这儿怎么连个伤痕也没有？”
女人听到男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听到他说“乱兵用刀从这儿戳进去”也是她亲眼所见，那就是丈夫昌叔光啊！而且这时她也想起来，她杀了一个想对她不轨的混蛋后，绝望地自杀了，可怎么身上一处伤痕也没有？
于是，他们端来一盆水当镜子一照，吓了一跳，水里的影像完全不是自己原来的模样。这时女人才想起神医竺子谦郎中的话，惊讶地对男人说：“你还记得吗？竺郎中说你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股晨新？对！这一定就是没有被杀的股晨新，他被换成了我的灵魂。”已经知道真相的男人说，“那你应该就是铁火花，原本是股晨新的妻子。”
“我们真的重生了！”女人激动地说。
两人愣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然后，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尽情地放声大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