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牢怒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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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别过刘裕,竹竿刘毅绕道去了城南酒馆。

天冷的紧,西北风趁夜吹。

他打了两角酒,提了半斤熟羊肉,顶寒风来到城中驿旅。

街无灯火,冬月晦涩;深一脚浅一脚,来了驿站,已然夜半。

推门进去,驿卒披衣相迎。

刘毅沉声道:

“京城的戌卫一整个正月都在警戒,连日发往各州郡的军书不断;驿马勤喂着些,这几天不稳当。千万把牲灵照料好——但凡冻死饿死一匹,我拿你们填命!”

“是,是……卑职不敢懈怠。”

驿卒慌忙回应。

“王使君在哪间旅舍下榻?”

“二楼第六间,南向避风那间便是。刚刚伺候了王使君盥洗,灯还亮着,使君似在看书。”

“大家辛苦。”

刘毅拍了拍衣上土尘:

“我带了些酒肉,都是郡守大人恩赐,我一人吃不尽,又没有家小。弟兄们拿去打个牙祭吧。”

二楼旅舍,马曹小官并不叩门;刘毅下拜门前,枯瘦的身子里发出洪钟声响:

“故晋左光禄大夫、边将刘镇之子,丹徒太守营中马曹,卑职刘毅,表字盘龙,请见使君!”

门中不应。

“故晋左光禄大夫、边将刘镇之子!丹徒太守营中马曹,卑职刘毅,表字盘龙,请见王使君!”

门中仍不应。

门外瘦汉,面无表情,仍然高声嘶吼,唬得左近投宿客子们纷纷从房里探出脑袋看傻子。

刘毅旁若无人,再再呼喝道:

“故晋左光禄大夫、边将刘镇之子!丹徒太守营中马曹!卑职刘毅,表字盘龙!刘盘龙请见王使君!”

良久,门内传来王谧的慵懒声音:

“本官一向不识得什么‘光禄大夫’的公子,更未曾跟什么小小马曹打过交道。”

“使君在上,晚间官衙里调弦弄乐、刁府中倒酒看茶的,正是卑职!”

房门慢开。

王谧微笑道:

“好小子,好大胆,敢来搅本官的清梦。”

“使君明烛耿耿,书声琅琅。卑职竖着耳朵,仔细拜听了一会儿您读的书,依稀是屠龙术派?卑职听的欢喜,寒天里,腔子都热乎乎的。”

秘书丞脸色舒缓:

“府衙中,你所唱歌词,不俗。”

“使君过奖。这歌词是那当年北府军中戎幕尉佐的拙作,卑职恰能记得——卑职家中世代从军,当年淝水一战,家父领兵南阳:大战之初,边军一箭不发,拱手而弃长江天险一十四城;我父率部死战不退,终而马革裹尸,血洒江北。我蹉跎边地,后来流落行伍,一把琵琶供人狎亵,至今也有十年。”

话音听不出心绪起伏,刘毅目中阴鸷,眸子里更看不见感情波动:

“王使君,我打听过,您也是将军的儿子。京口城外长江淌过,那江北边,东西淮泗,无名之冢二十万座,埋没了多少忠臣良将?小人怀里的五弦琵琶,是我父亲当年传弹军令、鼓激士气的,如今竟成了贪官小人打发时间的玩具?”

烛火下,王谧眼睛始终不离书卷,只是把食指竖在唇边,缓缓道:

“莫谈国事。本官位卑言轻,也没什么能帮到你的。如无大事,且回吧。”

刘毅并不回身,轻声道:

“卑职不顾细谨,星夜相扰,准备了一桩大富贵送给您。”

王谧收了书本,不禁好笑:

“有趣。这两天都是好黄历,倒有不少人上赶着送我礼物……”

“使君乃琅琊王氏,名门之后,累世簪缨;父祖两代,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可小人也听说,使君本非嫡出,不得家中恩宠?”

王谧始终微笑,耳听失礼之语,竟不发怒:

“如何?”

“三冬以来,朝廷文书如雪片。卑职听多了风言风语:

新皇登基,朝政却被皇叔司马道子两父子把持。

司马道子荒淫逸乐,将权柄放心交给他儿子司马元显;元显才能庸钝,举措昏悖,更兼贪婪好杀,使朝臣侧目,人心尽失。

晋室内乱,不由得外生祸心——

使君是琅琊王氏高门,使君的同宗,那太原王氏家主王恭,如今官居荆州刺史,拥兵十万,虎视京城……”

“使君乃是天子近臣。如今风起云涌之时,大人在朝不得少安,在家没有爵禄可以继承;良机难得,使君一点儿不想有所作为吗!”

王谧面色如平湖,仍旧翻开书页,似听而非。

“京口产铁,又是长江的咽喉。此地多是流民,轻捷尚武;太平为农,乱世如狗,一旦给他们兵甲和马匹,稍加训练,就能拉起一支万人的队伍。王侯将相,本来无种;天下大乱,兵强马壮者,退能保一方安定,进则可奉天讨逆,整饬山河。”

刘毅一改伏低做小之貌,眼中杀气纵横,不加掩饰:

“丹徒郡驻兵八千,都被郡守吃着空饷,守军不过五百;这五百人,一半以上又是当年淝水之战时,北府军打剩的老兵,百战余生,个个以一当十。我做马曹很久,军中小校,皆我故交。那狗官日日引我在身边,使君信得过我,五七天内,看准时机,我便一刀了结了他。”

“时局如遭丧乱,使君领全境的锐甲,左,可挥兵北上,阻击叛军;右,可顺势而东,汇同使君的同宗王恭,清理君侧,诛杀权臣。最不济,结阵自保,还做什么秘书丞?不失为封疆大吏,裂土鼎食……”

放下书卷,笔杆碰落在几案下。王谧正色道:

“刘毅,刘盘龙。你的名字了,我牢牢记下了。刘盘龙,你说风起云涌——你能分清风向?你能看透云层?风也好,云也罢,如今风云未起,岂是逐鹿问鼎之时?”

刘毅急切冲上前来,拾起笔杆,皱眉道:

“使君见那下棋的铁吏刘裕,是我刎颈之交;我兄弟得罪刁氏,眼看进退不得。大人如只想敛翼待时,大可候风云而后动。只是……只是不宜错过英雄!”

袖了手,并不接过笔杆,王谧脸色铁青,道:

“凭你辈小人,大言不惭,能以英雄自称吗?今夜之言,若入了刁氏的耳,你小心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刘毅挺直了竹竿身杆,双目锁死王谧的眼睛,斩钉截铁道:

“智过十人,为豪;勇过百人,为杰!当今天下大乱,使君枉学屠龙之术,只知推杯换盏,往来朱门之中——使君结交一百个绣花枕头,也不如今日识得刘裕刘毅!”

王谧沉默良久,忽然低声道:

“你走吧。我不是个习惯把双手藏进袖里的人,我清楚冷热;这双手该伸出来时,自然会伸出来的。”

刘毅将笔杆搭在几案边,抱拳长揖,转身便去。

“且留步。刘盘龙,我再问你一句:你这‘时日曷丧’一般的昏话,大逆不道,有杀身之祸。却为什么认准了来说给我听呢?”

“我弟兄们郁郁不得志,常年屈居人下——也就罢了;这刁氏睚眦必报,今番眼看要断了刘寄奴的活路。偌大一个京口,我还能去求谁!”

“您是高门显第的贵公子,不懂我这种蝼蚁——

翻身太难,我刘盘龙不会放过任何一根稻草。当日在官衙里,我抚琵琶唱曲时,见使君目光灼灼。你我二人,贵贱悬殊:但也算是同类。”

王谧摆摆手,放声大笑。

却说刘裕在官衙里挨了几个大嘴巴子,转过来还没有两个时辰,二三十个郡里兵丁,穿过萧条市井,佩刀带剑进了城中铁铺。

兵丁进时,明火执仗,出来时却都空着手,捕获野猪一般牢牢捆缚了铁吏。

刘裕并没有半分反抗,郡守将他投入了大狱之中。

坊间疯传!

郡中的铁吏勾结八千里外的荆州叛军,暗中打造刀剑,蓄意谋反;好在刁逵郡守及时将贼人擒获,真个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这一日,王谧戴玉冠,着狐裘,一身便服,正在城中闲逛。

城门口人头攒动,王谧看到张贴的告示写着:

“经铁铺伙计指认,搜出刘裕所造刀十把、剑二十把,人证、物证俱在。大晋律令,谋反者三族诛灭:其朋党刘毅,擅盗驿马邮车,裹挟刘裕亲父、继母及弟,远遁而去;已通告各郡,画影图形,务必捉拿。刘裕,字寄奴,丹徒郡京口里人氏,贫家子,无妻。择日将彼千刀万剐、磔于闹市,百姓临观,尔其戒哉!”

那大晋州郡里的寻常监狱,都作迷宫一般建造。

外有高墙荆棘,内有四重分隔:女犯关押于最外层;小罪关押于内一层;大罪再靠里;死罪不分男女,押在最内层。

三年了,丹徒郡苦旱三年了,天公负气,未曾下过一滴雨、一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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