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心怀天下,共主定矣(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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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主能如此苦心积虑去为这个世道想上这么多,实乃烬土之荣幸。”夏欣微笑自然,诚心称赞。

宁启握着手中盏杯,并不着急去喝,他谦虚一笑,道:“还是先前那句话的意思,人生于天地之间,总得为天地做些什么,我也相信,有此想法者,绝对不应仅我一人,因为这从始至终都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烬土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都该有此觉悟,我做不到那个治理天下,普救众生的圣人,但我可以成为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的一份子,如此足矣。盛极而衰,百废待兴,天下苦久于杀伐,也是时候到此为止了。”话至此处,他喝完杯中酒,抹了把嘴,继续道:“曾经我遇上了一个老先生,与其相谈良久,受益匪浅,其中一句话,我铭记至今,他言,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

夏欣神色微变,“宁启城主和林雅书院的那些儒士打过交道?”

宁启略感意外,“夏姑娘知道?”

夏欣回道:“昔年去过一次。”

宁启点点头,道:“那老者自称阮离,说是想去炉洲一探究竟,可不知为何,最终却止步于莫归河畔,没有深入。”

这回轮到夏欣有所意外,她微微挑眉,放下手中盏杯,自语道:“林雅书院副院长,原来如此。”

宁启说道:“那老先生是位奇人,一身学问,令人钦佩,他曾诚恳邀请我,将来若是能出烬土,定要去泽林清风洲的林雅书院坐坐,说起来,这一别已经数十年了,不知他是否安好,若有机会,我还真想再去请教他一番。”

夏欣说道:“那是一位神道登顶者,一身修为深不可测。”

宁启尤为好奇,“莫非夏姑娘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我对这些儒生并没有太大好感,只是有时又觉得他们的那些道理其实也值得去深思一番,所以昔年我造访了一回林雅书院,得出了一个想要的答案,天下需要规矩,众生需要道理,有些规矩可以更改,有些规矩不可触犯,同样,有些道理可以引鉴,但有些道理,听听就好。”夏欣平淡道。

宁启点头,深以为然。

夏欣问,“你可知道这样选择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宁启云淡风轻道:“自然知道,无非是从此失去那份大自由,今后永远囚禁在这火城之中,画地为牢而已。”

夏欣低声道:“无悔?”

杯中霞雾骤散,酒水中倒映出一张略显年迈沧桑的脸庞,宁启默默凝视着那个杯中的自己,莫名有些恍惚,时光尽东流,岁月催人老,原来曾经那个虽然狼狈,却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烟消云散,他蓦然一笑,轻声说道:“从未有悔。”言罢,仰首一口饮尽杯中酒。

夏欣笑了,“我不会去做那个烬土共主,但我可以让你成为那个名正言顺的烬土共主。”

宁启摇头苦笑,“如此一来,岂不是遂了他们的愿?那我又何必在今日来一场问心局。”

夏欣笑意不减,“宁城主乃名副其实的大义之辈,我又岂会让你违背本意,最后被世人冠以一个伪君子的骂名。我指的不是众生共主,而是这天地的主人,真正的烬土执掌者,你也可以将此认作为,天道。”

宁启手中的盏杯骤然悬停于半空,他猛地转眸看向夏欣,神魂动摇,瞳孔剧震,竟生出了一种微尘观瀚海,蜉蝣望青天的渺小感,那种冥冥之中流转的可怕气韵,让他浑身发寒,不由自主的想要颤抖。此刻眼前的这个女子,仿佛于顷刻间化身为了一种难以想象的恐怖存在,身在人世间,超然天地外,这并非是错觉,而是真的如此,他甚至能感觉到整座烬土似乎都在无声无息间跟着对方起伏共鸣,“夏姑娘,你......”

夏欣神色恢复平静,“实不相瞒,如果我想承认自己是烬土共主,根本无需任何作为,我坐在这里,就已经是了,管控天地法度,执掌世间秩序,这就是神品火源石所带来的裨益,我甚至能做到,超越曾经天道意志的自主复苏,只要我不去做一些违背天道意志的事,我身在烬土,即是绝对的唯一,先天压制烬土一切有灵众生。”

宁启神色凝重。

夏欣继续说道:“但宁城主也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去做那个烬土共主,因为,这不是我想要走的道,所以,我终究会斩断其中的因果牵连,将此方天地强加于我身的那份天道鸿运归还于烬土。再说回先前让宁城主成为烬土共主一事,其实很简单,我会先让宁城主化身神王,成为烬土当世明面上的天下第一,待我同样破境,斩断自身和天道的牵连以后,再让你来执掌整座天地,到了那时,宁城主便是真正的烬土共主,不仅能按照你自己的原计划行事,同时还有了一份最大的保障,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好,相比于让我一个外来者去做那个烬土共主,宁城主身为自家人,更适合坐上这个位置。

当然,我不会强行将那份天道鸿运转嫁到宁城主身上,那样可能会引动天道意志的强烈抗拒,最终弄巧成拙,造成不可想象的祸端,毕竟把话说难听点,你们本就是被诅咒的人,生而站在天道的对立面,注定只能活在这血色囚笼中,永生永世不得超脱,所以,我只会凝聚一部分的本源之力,让宁城主和烬土天道构建一种牵连,如此一来,宁城主便可随意调动天道之力,一言一行,都将代表着天道意志,唯一的弊端就在于,宁城主将彻底失去那份大自由,除却今后不可离开烬土外,对天道的意志,也必须言听计从,否则,必将遭到反噬,只要不违背这两点,宁城主则无需任何担忧,天道意志不会取代你,更不会影响你本身的一切,你们之间,无非是多了一层类似于主次关系的牵连,彼此并不会存在太大的相互限制。”

宁启正欲说话,却被夏欣强行打断,她神色严肃道:“其他姑且不论,我现在最后再问你一遍,一旦与天道扯上关联,将再无回旋的余地,你当真无悔?”

这回宁启没有丝毫犹豫,强压住心中的震撼,满脸郑重地注视着对面那个神话般的女子,蓦然两声笑,而后哈哈大笑,斩钉截铁道:“无悔。”

“好。”夏欣满意一笑,又道:“我可以再为你托个底,虽然我斩断自身与和烬土的关联后,会失去那份天道鸿运和对烬土的掌控,但只要我想,依然能够强行制衡天道的运转,宁城主想必也看出一二,如今的烬土不再是曾经了,乾坤根基破碎,大势气运亏损,然事实上,昔年那一战给烬土造成的影响,远比你们想象的这些还要严重,作为命脉结晶的神品火源石被夺是其一,诸神无所顾忌导致内天地大半崩毁为其二,而最后凤簪显化的那一剑更如燎原生风,雪上加霜,不仅斩灭了五轮血日,也间接断绝了烬土未来的天地命数,另外还要算上一个先天道则的受损,种种因素牵连之下,进而造就出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此方天地大道千百万年来孕化而出的规则灵智,已经崩碎残缺,且时时刻刻,都处于在一种不断涣散溃灭的朦胧状态,情况极其的不乐观。

如今的烬土,早已失去了天道的镇守,之所以为何道则之力的压制会更胜以往,无非就一个原因,天道在进行最后的固守和制衡罢了,你也能理解为天道意志完全沉寂后的潜意识在自我保护,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有人称其虚弱期间将此方天地打穿,最终致使天道意志彻底溃散,整座烬土就此毁于一旦。

这还只是其中之一,天道虽因破败不全而意志沉寂,但它是会自主修复的,至于如何修复,宁城主理应深明所以,天地孕育万物众生,万物众生同样可成全天地,除却天地本身之外,世间万物众生则是天道最佳的养料,当然,它还可以选择主动接壤外界大道法则来进行修复,但基本不可能,那样风险太大,九成九的概率会被同化,且同化之前兴许还会爆发一场玉石俱焚的反扑。

按照我的推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烬土天道意志在正常情况下想要脱离沉寂,然后将涣散于四处的缕缕灵智凝聚起来,最终恢复到以往的巅峰,至少得需要万载岁月以上,而这个期间,烬土之中必将发生颠覆性的变化,天道将此化作修养己身的囚笼,在其强力镇压下,莫说烬土神王难寻,世间众生能否继续顺利修行都是未知数。届时,众生寿元必将大幅度衰减,道行修为寸步难进,甚者可能境界下跌,因此丧命,尤其是神道上的高手,肯定是率先被针对的目标,你们现在或许还感觉不到,但我能肯定,百年之内,所有的隐患都会相继显化而出,再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天道的镇压与剥夺愈发显著,整个烬土也许会就此陷入一段相当漫长的绝法时期,大道蛰伏,法则退隐,本源消散,灵气枯竭,其中后果,可想而知。”

听到这里,宁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浑然不知自己已惊出一身冷汗,直到夏欣后面的话语,才让他逐渐放松紧绷的心弦,那种莫名的压抑也随之稍稍退散。

“不过,关于这些,如今已然无需忧虑,因为我正是为此而来,在我重回烬土之前,此方天地的大道规则就如同一盘没有主心骨的散沙,只能靠着天道散发的一点潜意识勉强维持运转,限制四方,如此下去,烬土众生必将被缓慢蚕食殆尽,直到我重回烬土之后,这一切才有了转变,那些崩散在天地间的规则意志以我为源头,如同成千上万条涓涓细流,不断汇笼,最终尽加我身。毫不夸张的说,我如今既代表着烬土天道,也能随时成为烬土天道,整座天地,最少将近六成都是在按照我的意志运转,剩下的部分根源就在那炉洲之中。”

宁启喝了口酒,没有丝毫质疑,因为先前望向夏欣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磅礴的威压,这股威压不是来自夏欣,相反,她自身道行气机早已收敛到了一种返璞归真,微不可见的地步,其真正源头,正是来自外面浩瀚的天地,先天压制烬土众生!

萧阳跟着喝了口酒,目望夏欣,静静聆听,没有说话的打算。

夏欣也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凭借这些,自然无法解决烬土众生必死的结局,因为我早晚会离开,所以,我此番归来再去炉洲,除了要跻身神王,斩断自身与烬土的关联,将那份天道气运归还之外,还要做一件可决定烬土将来命运的事,来一场大道点化,凝聚天地两道的法度气运和大势规则,进行升华,我不仅要让将来的烬土再诞生出一枚命脉结晶,更要以此助那所谓的天道意志化身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先天神灵,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天地共主!”

宁启强压住心湖中的滔天骇浪,低声说道:“这......恐怕会很难吧?”

夏欣微然一笑,“按理来说,哪怕不久后我功成破境,化为神王,想要将此事做成,也会极其艰难,未曾想事出意外,当年我们从神葬天坑将那神品火源石取出时,共分成了三块,一小块在那时一位诚心与我们合作的朋友身上,半块在我身上,还有半块被我当成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为此争夺的各路神王,我本以为,那半块当年也被人成功带离烬土了,直到这次我重回内天地才发现,并没有,它如今就在炉洲,我能清晰感应到那股本源气息,只要有着这半块神品火源石,之后的事,我就能轻而易举的去做成。为了避免将来发生意外,我会留个后手,在那天道意志中设一道禁制,如此,哪怕我将来离开烬土,甚至不在这五行界,天道意志也必须得遵循我制定的规矩本分行事,一旦它违背原则,作出僭越之举,宁城主大可直接将其取而代之。倘若最后一切顺利,天道意志圆满锐变,化作一尊先天神灵,我对它所设的禁制会彻底消散,而宁城主和天道的关联,也会自行断开,重获大自由。

这也算是我给宁城主的一份保障,只要它不干涉你,我自不会去限制它,一切皆可相安无事。只不过,我也无法准确估测出天道意志从残缺到圆满,再到功成蜕变化为先天神灵究竟需要何等漫长的岁月,总之少则数千年,多则上万年可能不止。这个过程中,就得有劳宁城主辛苦一些去担此大任,日日夜夜照看着这座天地了,将来烬土世道如何,天道意志圆满功成后,到底是它重新坐回那个原本属于它的位置,还是由你来继续代替它当那执掌天地的烬土共主,那都是你们的事了,我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

话落,夏欣举起盏杯,笑意浅淡。

宁启双手举杯,骤然起身,而后极为诚恳的放低身段,满脸尊崇的诚恳道:“夏姑娘如此天恩,莫说是我,即使穷尽整个烬土,也无以为报啊。”他挺直腰杆,仰头快速喝下杯中酒,旋即坐下身来,继续倒酒,一双眼眸竟开始微微泛酸,他想要在说些什么,可好像又没什么可说,因为在他看来,此刻任何言语都无法去表达他心中的那份感动和敬重,实在无用,太过苍白无力。

夏欣轻笑道:“宁城主先前不是还说,今日已经这数百年来积攒的客套话都说尽了么。”

宁启抬起眼眸,笑容真挚,“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早生个万年,然后以我满腹经纶,将夏姑娘活生生夸成一位哪怕不论功绩,仅凭传言,都能被举世众生诚心公认的不朽圣人。”

夏欣笑了,“还是免了,我这人可经不起夸,万一接不住话,难堪的还不是我自己,实在不行,就只能将谬赞二字常常挂在嘴边了。”

“哈哈哈......”宁启开怀大笑,声如洪钟,仿佛在顷刻间响彻了整座宝灵宫,他端起盏杯,敬向夏欣,两人一饮而尽。

萧阳的视线始终都未曾离开过夏欣的侧脸,他无声轻笑,觉得怎么都看不够。而坐在他对立面的苏诚,已然是成为了一个小透明,反正也听不太懂,干脆就不听了,安心品味满桌子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