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四章（续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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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莹和李先生各自的住处不在一条地铁线上，他们一进了地铁就分开了。不是上下班的时候，地铁里人比较少，上官莹一走进车厢，就急不可待地坐下拿出了信。她先看了爸爸的信。爸爸的信说到了对她的思念，问她过得怎么样，告诉她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惦念，让她多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爸爸信里最精彩的一句是他和家人玩儿麻将时开了一个大金杠，他大笑的声音和开心的笑容仿佛从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得到。然后，上官莹读了萧然的信，又读了易阳的信。两位前男友的信把上官莹读爸爸信时的愉悦心情全部清零了，他们的话令她大失所望。他们俩全都饱含深情地写到，他们依然深深地爱着上官莹，非常非常想念她，他们对她的思念搅乱了他们的生活。萧然每次听到从电话里传来的上官莹的声音就心疼，每次在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房间看到上官莹的照片，或者她的东西就哭，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悲伤，常常不知因为什么就泪流不止。易阳则是因为上官莹的突然出走大病一场，近一个月没怎么出屋，本来就又高又瘦的他，快成一根竿子了。他们俩的思念之情是一样的，他们对于上官莹想回BJ的答复也出奇的一致。萧然说，一定要坚持住，不要像以往那样做事总是虎头蛇尾，先拿下身份再说。上官莹觉得她到莫斯科来并不是为了拿什么身份，她只是想尝试过另一种生活，她是在BJ过得实在没意思了，想用一种新的生活激活自己，而并非是为了拿个新的身份。她似乎不理解萧然了，如果一定让她解释萧然想要表达的意思的话，那么上官莹的解释就是，萧然不希望她回到BJ，也就是说，不希望她回到他的身边，尽管她不同寻常地在他面前低下了共同生活时一直高昂着的头，也无济于事。易阳同样劝她要坚持，说既然已经出去了就别白跑一趟，做出点儿事儿再回来。如果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也可以回来，他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经营咖啡馆或者想点儿别的事情做。易阳的表述很透彻，但上官莹明白以情人的身份和易阳在一起不是她想要的，除非她走投无路了。她最渴望的是萧然能够答应她，和她重归于好。她心心念念的，她怀念的，她向往的，还是和萧然在一起。萧然是她的第一个恋人，也是第一个和她像夫妻一样生活，而且生活了足够长时间的人，萧然给她的心灵痕迹和生活印记太多太深了。她不想奋斗了，她只想踏踏实实地和萧然一起过平淡的生活，乏味点儿也没关系，清苦些也可以，总之，有他的爱和呵护就够了——人们在感到无望的时候，几乎可以和以往所有的不忍妥协。可是，还有希望吗？上官莹决定马上给萧然写一封回信，再细致、认真、诚恳地谈一下自己的想法，争取能说动萧然。眼看就要办理签证延期了，如果萧然能答应她，她办不办理延签都不重要了。
6办理延期签证
这是傍晚四五点钟的时候，上官莹和丹尼尔吃完了饭——他们总是这个时间吃饭，比午饭晚，比晚饭早，丹尼尔从市场回来，饿了，做了饭就吃了，上官莹也习惯了。收拾完厨房后，上官莹回自己的房间里写俄语作业，丹尼尔在娜杰日达的房间里看电视，娜杰日达不在，她去朋友家参加生日晚宴去了，说好明天再回来。上官莹写完作业，走到娜杰日达房间，坐在沙发上和丹尼尔一起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个纪录片，丹尼尔看得很认真。他喜欢历史，也喜欢纪实，所以，一个人的时候喜欢看关于历史的纪录片或者当代生活的纪实片。上官莹的俄语水平目前无论什么片都看不懂，她只是陪在丹尼尔身边想自己的事儿。她忽然想起两周前丹尼尔向她借的钱还没还，于是问丹尼尔：“丹尼尔，你什么时候还我钱？”丹尼尔没回话，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上官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嘿，丹尼尔，你借我的钱什么时候还？你借钱时说一周后还，现在三周都过去了！”丹尼尔把头转向上官莹，“你着急要钱干什么？我说过我会给你利息的，反正钱在你那搁着也是搁着，给我帮帮忙不行吗？”上官莹没想到丹尼尔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按她的想法，他应该承认错误，并且马上还钱才对。怎么还赖上了？
三周前的一天，丹尼尔对上官莹说有一批春装他觉得价格合适，想买下来，但手头钱不够，问上官莹是否可以借给他一些钱，他可以给她利息，一周后还钱。上官莹问他差多少钱，他说一、两千美金。上官莹想了想，觉得可以借给他两千，反正一周就还，关键时刻帮帮忙也是应该的，毕竟，她吃的、喝的，都是丹尼尔花钱。利息就没必要了，以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要利息就见外了。于是，她问丹尼尔：“你肯定一周后还？”“肯定。”丹尼尔令人信服地点了点头，不容置疑。上官莹说：“我可以给你两千美金，利息就不要了，只要你按时还就行。”丹尼尔喜出望外，脸上立刻现出了阳光般的笑容，明眸皓齿，刚才的愁苦可怜相瞬间荡然无存。“谢谢！谢谢亲爱的！没问题，一周后准还！”可是，一周过去了，丹尼尔没有还钱，愁眉苦脸的样子倒是还了回来。上官莹想问他要钱，但看到他没有笑模样的表情便缄口了，八成生意不太好，过两天再说吧，她这样想。又过了一周，钱还是没还，也没有任何解释。上官莹觉得有点儿奇怪了！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说话不算数。她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要不然不说，说了就要办到。即使有时因为某种客观原因办不到，也要立刻解释，不能装作若无其事，更不能消失。这次她决定问问丹尼尔。“丹尼尔，你借我的钱该还了吧？你不是说一周准还吗？两周都过去了！”丹尼尔听到她的问话有些尴尬：“是，我是答应一周还，可最近生意不太好，还钱有困难。能不能再过一周？我保证到时连利息一起给你。”上官莹说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同意。她心里也在安慰自己：晚两周也没关系，反正那些钱不急着等用。只是她没料到丹尼尔会说话不算数，心中不悦！她暗自思忖着，以后跟他做事可要小心着点儿。
此时看丹尼尔的态度，似乎并不着急还钱，他的话，让上官莹不仅是心中不悦，她生气了，而且有些不安！钱在哪儿搁着当然不一样，我的钱就应该在我这儿搁着！更何况，做人要讲信用！她抬高声调义正言辞地说：“丹尼尔！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我不要利息，我就要拿回自己的钱。你现在马上把钱还给我！”听了上官莹的话，丹尼尔没有像往常似地嬉皮笑脸地承认错误，也没有像点着了的炮仗似地发火喊叫，而是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关上电视机，往沙发的一头坐了坐，面冲着上官莹，然后用非常平静而又不乏权威的声音说：“米拉娜，你是要马上拿回你的钱，还是要签证？”什么？还钱和签证有什么关系？还了我的钱就不给我办延签了？还是给我办签证就不还钱了？这是什么混账逻辑？我给他帮忙倒给自己惹出麻烦来了？上官莹脑袋嗡的一下，横眉怒目：“丹尼尔！你什么意思？你想借钱不还吗？说话不算数你还是个男人吗？”“我是男人，可我也累了！”不成想丹尼尔也提高了声调：“我的能力有限，我养不起你这样贵的女人！你的要求太高了，我达不到！”上官莹万万没料到丹尼尔说出这些和还钱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还振振有词。第一次，她听到丹尼尔用严肃的口吻，说出了平时经常开玩笑说的话，也是第一次，丹尼尔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会给她想要的生活，而是说她的要求太高，他达不到。上官莹惊呆了。
丹尼尔平时经常给上官莹买些耳坠、戒指之类的小礼物，他是讨上官莹喜欢，也有点教她熟悉俄罗斯人生活方式的意思。俄罗斯女人无论年龄大小，也不论有钱没钱，平时都喜欢戴首饰，只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上点岁数的女人其首饰款式比较传统，做工比较复杂，而年轻人的比较现代，做工简约；有钱人的首饰材质是红宝石、蓝宝石或者钻石之类的，而钱不宽裕的，首饰材质是不那么贵重的石头。俄罗斯的女人们很会用首饰跟服装及妆容搭配，无论贵贱都很得体。上官莹在BJ时，北京人还不时兴戴首饰，而且要戴也只是黄橙橙的四九金质首饰和珍珠首饰，做工比较粗糙，也没有那么多各种各样用各种石头做成的首饰，所以她基本不戴首饰，也没有买首饰的习惯。上官莹曾经在丹尼尔和朋友们的一次聚会上戴过萧然送她的金首饰，女宾们都问她那是什么，当她给她们解释那是相当纯正的黄金首饰时，她们都“噢”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后来上官莹了解到，莫斯科人戴的金首饰成色是585的，比较亮不那么黄，它们突显的是漂亮和款式，而不是展示财富，所以那些女宾们对上官莹的金黄纯金首饰不感兴趣。从那以后，上官莹就不再戴自己的纯金首饰了。也是从那次以后，丹尼尔经常带她去首饰店看，碰上不那么贵的就买给她。他给她挑首饰，并告诉她和什么样的衣服搭配比较好。对于上官莹来说，逛首饰店，买首饰，而且由高大帅气的丹尼尔帮她挑选，并且给她解释首饰的材质和其代表的意义，这一切都很新奇，也令她非常开心。所以，每次丹尼尔给她买了首饰，她都特别高兴，不仅眼里充满了兴奋，人也变得温柔。丹尼尔经常用俄语一语双关地开玩笑说：“你真是达拉尬亚（дорогая）女人啊！”在俄语里，“达拉尬亚”既是“亲爱的”的意思，也是“贵”的意思。每当这样的时候，上官莹都会不好意思地辩解说：“我不是达拉尬亚。”而丹尼尔会故意取其歧义说：“你不是亲爱的吗？”一边说还一边眨眼睛，弄得上官莹不知说自己是“达拉尬亚”好，还是不是“达拉尬亚”好。
上官莹在吃喝方面有自己在BJ时形成的习惯，比如每天必须吃水果，肉一定纯瘦，喜欢零食；另外，还不完全习惯俄罗斯的饮食，有的能吃，有的不能吃，比较挑剔。这样，在俄罗斯食品市场品种还不那么丰富的情况下，上官莹喜欢的吃喝都不约而同的贵一些，这也让丹尼尔经常开玩笑说她是达拉尬亚女人。这是他们之间经常开的玩笑，这玩笑令他们发笑，也拉近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使他们感觉彼此更亲密，更默契。可是现在，丹尼尔却用如此严肃而抱怨的口吻说出了平时令人感觉甜蜜的玩笑话，并且还说了更多直刺人心，令上官莹猝不及防的话。上官莹思绪混乱：难道丹尼尔真心觉得我“贵”吗？难道他想用借的钱抵消为我花的钱？那也不够啊？难道他后悔为我所做的一切了？他当时明明是向我借钱，说好一周后还，现在变卦了吗？他为什么不提还钱的事儿，却说些不着边儿的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纷繁无序的念头在上官莹的脑子里一闪一闪地飞速转动着，稍纵即逝，她分不清到底哪些更贴近事实，但有一点她心里很清楚，丹尼尔必须还钱，不能食言！上官莹涨红着脸高喊道：“丹尼尔！不管你说什么，还钱，马上还！”上官莹的高音是极具穿透力的，她这一喊，仿佛把丹尼尔从自己的情绪发泄中叫了回来，他大声宣布自己的决定：“好的，我马上还！连你买洗衣机的钱一起还你！我再给你买张机票，你回中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