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青幕月(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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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之死,似乎让昔日生机勃勃的王府自此笼罩上了一层悲色。侧妃闭门于涟珠院数月未出,而暖音阁更是人心惶惶、森严可怖。零星灯火的孤夜里,昔日灯火通明的楼台亭阁此时只依稀透出了一道漆黑的轮廓。

府中雍华殿内,隐隐约约传来了侍女的哭泣声。

夜中,忧心墨兰跪于蓉烟脚下,抓着女人的裙裾,满眼含泪道:

“娘娘,那日王爷质问您,举荐徽玉哥哥入宫一事…..”

“您究竟知不知情,是不是您所授意,奴婢…..”

“奴婢无论如何替您辩解,王爷却还是难消疑心。”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女哭红了眼眶,满心自责地对上了女人心力交瘁的目光。

“难道…..”

“难道您真的对当年死去的宁侧妃心怀同情,而让徽玉哥哥…..”

一时间,杂绪充斥脑海,小侍女紧张的抬眸中,眼前人的嘴角扬起了无可奈何的笑意。

“墨兰,你在我身边多年,难道…..”

“连你也觉得,那件事…..会是我授意?”

蓉烟轻垂隐润眸光,覆于椅背的手微微紧握了起来……

“不错…..”

….

“我过世的双亲…..”

“生前,却是与宛卓生夫妇有些交情。”

“但…..”

“我儿时受父母庇护,居于府中多年,根本不知道…..”

“外面的那些腥风血雨。”

女人的话语透着淡淡的无奈,更对那人所怀的疑心感到了丝丝苦楚。

“我同情宁玄英,亦只觉得人与人之间…..”

“爱情也好,亲情也罢,一切皆是过眼云烟。”

“她父亲怀揣野心…..”

“与元俨产生了分歧,更…..

“将他女儿逼至末路.....”

….

“我……”

“我虽执着这王妃之位。”

“却…..从未有过越矩之心。”

“因为…..”

“如今的一切。”

“我…..”

“已别无他求…..”

….

“况且…..”

蓉烟垂下忧光,一时陷入了语止。

“况且您…..”

墨兰迎上动容眉目。

“心中…..”

“一直…..”

相视中,火光布满了双双瞳仁。

“有…..殿下。”

诧异游走于面中,微微定睛于瞳眸,女人释开苦笑,缓启了口…..

“是呐…..”

“如今,我…..”

“我还是…..”

扪心自问间,有酸楚停留于胸口,而与那人的初见之景,此刻更仿佛不受所控,一股涌进了脑海…..

…..

紫柱金梁的垂拱殿中,金埒色垂帘微扬而起……

自己迎着朝堂拾级而上,目光行止于朝堂正中,雕龙楠木椅上,那威仪正坐的帝王尊容终是映入了彼时少女的视野…..

而当自己拼气凝神,微微惶恐地转过目光,君王之侧,一少年扶椅端坐、熠熠生辉的身影则在瞳中越发清晰起来…..

那时的自己,躲于母亲身后,而那少年亦有所洞悉,向自己投来了与年纪甚不相衬的凛凛疑望…..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心房…..

“那一年,我与他,不过十三有余的总角孩童。”

“我闺中待嫁,未经人事,而他…..”

“初崭头角,将近束发之年。”

“那时的他…..”

“满眼倔强。”

“眼中…..”

“亦透着初露锋芒的野心。”

此情此景下,女人思绪渐淡去了远方…..

“后来…..”

当她满含悲泪回到现实时,之后发生的一切,突又激起了灼心之痛……

“他与她…..”

垂目下,泪水划过了脸庞。

“都…..”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如今…..”

…..

“不提…..”

“不提也罢。”

她含泪覆上侍女双手,苦笑略微浮起。

“倒是你这丫头。”

“一时…..护我心切,将那两人之间的事情向王爷全盘托出……”

“你…..”

“就不在意王爷,对你那心上人…..”

“下狠手?”

一时间,俯看的关切之色令墨兰凝固了目光。

….

片刻后,侍女恍然神色,隐动泪目道:

“当初,徽玉哥哥拒绝了您为我们的指婚。”

“我…..”

“我确是心有不甘,也…..有过挽回之念。”

“但…..”

“但那大雨滂沱夜,我…..”

“我目睹了…..”

火光映照间,侍女脸上恍过了忽明忽暗的悲色。

“从那时起…..”

“我便觉察,在他心里…..”

“从未、从未有过我的一席之地。”

“从前不曾有过。”

“这往后…..”

…..

“也不会有了…..”

…..

“与其、与其等一遥遥不及之人,如今兰儿…..”

“兰儿只想…..”

“只想与墨竹姑姑一样。”

“一辈子,留在您身边。”

“照顾您起居,陪您谈聊,为您分忧解难……”

“所以…..”

…..

“但凡对您不利的一切事因。”

“兰儿都会据理力争、兰儿…..”

“都不会再怀任何私心。”

墨兰含泪而望的瞳中,似有流出异于寻常的坚毅之色,这些动容映入蓉烟眼中,使她怅色满面,一时间感慨万千……

……

深春笼罩的王府庭院内,夕辉从繁枝上退去,紫菂色天空中,下弦之月又浅浅地透了出来……

这夜,花团锦簇的涟珠院内,清冽月色透过窗缝,又一次将房中男女的身影覆上了一层银霜…..元俨攥握若颜手臂、颦眉盯凝,而女子无力抵抗、含泪怯视,只将对友人的挂念又默咽进了心底…..

…..

一阵窸窣衣动后,器皿掷碎之声划破了院中寂静。漓画心头一颤,就在她上至门前、欲将问询时,心头又冒出了些许惶恐。

她转头看去廊亭,恰见春蛮持案款款而来……

“王爷来了。”

待侍女行至门前,她垂眉忐忑道。

“这…..”

春蛮抬起诧异目光,两人泛开愁目,对那男人的执着甚觉无奈。

“自…..”

“自韶华姑娘走后,小姐禁足于房中已一月有余……”

“这些日子,小姐郁郁寡欢,食不知味……”

“再这么下去,怕是…..”

神色迷茫中,春蛮压低了声音。

“白姐姐,这一月中,王爷但凡留宿,皆不让我们夜中值守,而每每早晨…..”

“小姐已是……”

惧色微露于面中,她又忧心道:

“小姐的身体状况,那日、那日姐姐也应听大夫说了…..”

“产伤本未全愈,再加之母子分离、郁结于心。”

“这一年,本该安心静养、多加节制…..”

“而王爷….王爷却…..”

….

“就算、就算韶华姑娘的死,他心中有怨,但他…..”

“他也不能将怨气都出在小姐身上呐。”

春蛮的直言似戳中了擅守女子的心,漓画按耐不安,又转目去了房门…..

…..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脚步声从房中徐来,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

惊恐目光中,身披外衫的男子从幽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春蛮握起冒汗的手心,目送身影走过了自己的无措仰视。而当他于阶前伫立抄手、稍回眸色,侍女二人又慌忙低下了头。

春蛮恐一己怨言被其听去,焦灼地等待起了发落。而夜中,那冰冷瞥眸收回暗处,只将掌中断扇收进了怀中…..

元俨回正目光,一言不发地走下了台阶…..

…..

“方才、方才我说的那些话。”

“可、可是被殿下听去了?”

目送男子在月光下远去,春蛮方战战兢兢地开了口。而当漓画摇头否定后,她似乎又从方才漫长的沉默中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不过…..”

“不过白姐姐,王爷…..王爷他是怎么了?”

“往日,但凡他前来,断然会留一宿。”

“但今夜…..”

“今夜这还未到亥时,竟说走就走了?”

彼此质疑间,惑目一时相望……

…..

侍女们不假思索,前后进屋。春蛮将烛灯点燃,暖橘色火光盈满厢房之时,她侧过目光,瞧见了榻上女人抱被而坐的娇小身影。

“小姐,您….您这是?”

见若颜泪目涣散、失神落魄。春蛮放下持物慌忙坐去了其身边。而漓画浅理好幔帐后则痛心疾首地打量起了眼前的二人。

“我…..”

“我不知….”

“我不知道…..”

若颜紧执被褥,满眼写满了惊恐。

“我不知道,蛮儿。”

她圆睁杏目,一把抓过了侍女手臂。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蛮儿。”

“那、那只是一把折扇。”

“那,那只是一把折扇而已……”

“而他却…..”

“他却突而怒不可竭。”

“甚至、甚至与我道……”

…..

““汝命生死握于吾手”,他若想要…..”

“他…..”

…..

“他随时能要了去…..”

侍女们听罢此话,余光扫去一地碎瓷,不由动摇瞳色、倒吸了一口凉气。

“韶华的意外,他、他明明已言信我。”

“而如今他为何又出尔反尔,这般向我质疑?!”

“我……我对韶华、我对韶华,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她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我…..”

“我真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火光映照下,女人的面容恍惚着憔悴泪光…..

…..

一番安慰无果后,春蛮不知所措地回过了头,漓画难掩痛心,只暂且摇了摇头……

…..

夜半,直至弦月高挂枝头,院中断断续续的宽慰细语方渐渐消退了下去。侍女们起身掩上床幔,回身驻足在了榻前…..

幽夜里,女子挂着泪痕的睡颜透过胧帐呈入两人视野,万般感伤又不约而同地涌上了心头。

“蛮儿…..”

漓画微微叹息,回过了目光。

“今日,今日可有谁来过屋里?”

“…..”

面对唐突质疑,春蛮微怔。

“今日、今日只有芙宜姑娘来过。”

“芙宜?”

“嗯、嗯…..”

“芙宜、芙宜姑娘替王侧妃捎了话,听说侧妃娘娘担心小姐近况,故中午令其送来些日用,又与小姐在房中聊谈了一会儿。”

“日、日用?”

“嗯,无非是些衣料,补药之类,东西我已一一清点查看,倒并无特别之处。”

…..

“…..”

漓画寻思着春蛮的话,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白姐姐,方才…..”

“娘娘情急之中提到了“折扇”…..”

“那折扇,到底是…..”

见漓画摇头,春蛮心中更添了惘惑。

“听说….折扇乃上贡之物。”

“并不常见。”

“我记得,数年前…..在水清宫时,倒频繁见过…..”

“那次回府以后…..”

“我、我听小姐说她十分钟意那掷扇游戏。”

“可是…..”

“可是那时候带回府里的东西?”

…..

漓画摇头黯然…..

沉默中两人又生愁容。

“若…..只为一把寻常的扇子…..”

漓画转头看去了榻上沉睡之人。

“王爷又为何如此动怒?”

凝滞的瞳眸中,疑光摇摆不定了起来……

…..

数月后,此蹊跷之事依旧未能寻出任何头绪。侍女们虽因心中猜忌而断了与苍南斋之间的来往,但既成之事、无力回天。若颜虽被解了禁足之令,但人却日日以泪洗面。后来,在她渴望被相信、被理解、被原谅的日子里,那曾护她、爱她、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终是将她就此冷落了下去……

…..

数日之后,荆王府门前,家仆们将呈置少女遗物的衣箱协力搬上了马车,由于出发时间尚早,下人于阶下来报,道日落之前大约可以落脚行宫。

元俨抄手远立于阶上,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

出神的目光中,某些思绪恍然回到了昨夜。

木匣之中,断扇被静置在了如意一边,而自己合上匣盖,将木匣收入了爱女的衣箱……

…..

元俨抽回思绪,方觉此时门前的车队已整装待发、缓缓启程。初秋深景中,马车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日光疏漏一瞬,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恍恍惚惚的出殡之日…..

跨越年岁的悬日幻境中,母女二人牵手相望,元俨抬起头,顿觉恍如隔世……

……

夜深人静的屋中,白日的心境未平,所爱之人的面影又接踵勾起了心中波澜暗涌的思念…..元俨辗转反侧、时有难眠。而断断续续的梦中,萤虫环绕、夏蝉悲鸣,玉蝶并翅停落之处,却是云鬟少女微颤的垂睫……

绣球沿着石子小径滚落至自己脚下,弯腰之际,一阵异香扑鼻而来。

欲拾指尖触碰间,周遭的一切突然消失殆尽……

混沌中,闭眸恍开…..

寝室中,黑夜充斥着视野,榻上人瞳仁微动,鼻息可闻。沉如灌铅的身体被湿透的寝衣裹覆着,滚烫的胸口处,心跳已呼之欲出…..

元俨缓神起身,径直行去殿侧湢室。

缭绕雾气里,倚壁望月的瞳中,某些与那人重休旧好的隐动又不绝而来。

然而,一旦此念入脑,那固守于心的不解和猜疑却又鱼贯而出….

“允韶那孩子,究竟…..?”

瞳仁黯然思索着,男人心中又泛起了阵阵隐痛…..

….

数月中,元俨虽渐生动摇,心有不忍,但在弄清真相、彻消疑惑之前,他还是暂择了案牍劳形、全心理政之举,表面看来,他确似已将矛盾心境置去了脑后。

月头,亲王迁去了元荣殿起居。

此时的涟珠院中,若颜对元俨的所思所想毫无察觉。她单纯只觉得那人大约变了心,而侍女的意外离世,更让他对自己充满了敌视与疑心。她心灰意冷、战战兢兢,不得不将如今唯一的希望维系于日渐成长的明珠身上,在府里如履薄冰,与女儿深居简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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