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费（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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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放假了，但吴绵的心情却异常沉重。老师给了她最后的通牒，无论如何明天也要把学费带过来。

自然爷爷那边也没有给予任何支援。

放学的路上，小云一路叽叽喳喳，兴奋地给吴绵讲述着学校里的见闻：“姐姐，李娟头上戴了好漂亮的一朵红色的花，我也好想要一个。妈妈卖了油菜籽会给我买吗？”小云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吴绵敷衍地应了一声“嗯”，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跟妈妈说明天必须带学费的事情。四百块钱的预交学费对家里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她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再去求求爷爷，尽管希望渺茫。

走到半路，小云突然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边小卖部里的零食，使劲地摇着吴绵的手说：“姐姐，我想吃。”

吴绵看着妹妹渴望的眼神，心里有些无奈。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那是她每天的午餐钱，为了省钱给妹妹买零食，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但是，看着小云那期盼的眼神，她最终还是心软了。

“小云乖，我们该回家了。”吴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但内心的焦虑却难以掩饰。

“可是姐姐，我真的好想吃。”小云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吴绵，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吴绵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一样，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给小云买了零食。看着妹妹满足的样子，她心里既欣慰又苦涩。

半夜时分，吴绵被绵妈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拉了起来。

夜，深沉而寂静，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天空中闪烁。

仲夏的后半夜，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露水打湿了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绵妈一手拿着弯刀，一手拿着荆条，小心翼翼地拍打着路边的茅草，生怕惊扰了什么。

吴绵穿着那双用火钳补了一遍又一遍、早已不合脚的凉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茅草丛中，不时被齐腰深的茅草割出一道道血印，但她却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忍受着。

吴绵心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她担心路边的坟山里会不会有鬼出没，草丛里会不会突然窜出一条蛇来，妹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得睡不着觉。

还有楼梯下的那个小黑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路上的气氛异常压抑，母女俩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对不住啊妹子，最近我家钱也紧张的很，你再去问问别人。”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绵妈心中的希望之火。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沮丧。

这是第几次被拒绝，吴绵已经不太记得清了。但是，之前的学费也是有好几次都没能顺利借到。她看着妈妈疲惫而无奈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

在往回走的路上，夜色渐浓，四周一片寂静。吴绵的心里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这种害怕是源于对明天面对老师的恐惧，还是对妈妈可能流下的眼泪的担忧。

她破天荒鼓起勇气牵起绵妈的手，手被绵妈紧紧的攥着，疼痛又温暖，但竟莫名觉得踏实。

吴绵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放学铃声的响起，心中早已准备好了应对老师可能提出的关于学费的问题。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天老师并没有提及此事。

放学后，吴绵满心欢喜地拉着妹妹小云一路小跑回到了家里。刚踏入家门，她们就看到堂屋的门大开着，老爷子坐在火坑旁，一脸怒容地大声斥责着吴爸。地上散落着一堆碎东西，显然是刚刚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和摔打。绵妈则在一旁抽抽搭搭地哭着，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无奈。

老爷子骂的话无非就是那些老调重弹，什么败家子、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东西之类的。他还扬言再也不管他们家了，让他们去当叫花子讨米。这些话吴绵已经听惯了，也早就对此免疫了。她心里明白，这是老爷子帮忙交了学费后，来这里撒气、发泄不满的。

但是老爷子走后，这顿毒打是谁也跑不掉了，吴绵暗自揣测，是跪床头还是跪劈柴，是被骂赔钱玩意儿还是杂交种呢？吴绵心里居然闪过一丝无惧，也无非就是这些了。

吴绵的爷爷，一个在村里颇有名望的乡村医生，拥有着殷实的家庭条件。

但命运似乎并不完全眷顾他，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儿，这让老爷子心里始终有个结。为了延续香火，吴绵的母亲，作为家中的大女儿，背上了招上门女婿的重担。

吴绵的母亲不仅是村上的干部，还拥有普遍小学毕业时的高中文凭和出众外貌。而吴绵的父亲，则是乡里头的一名司机，同样拥有高中文凭和俊朗的外表。两人可以说是才貌相当，唯一的遗憾就是男方家里贫寒。在说媒的年代，他们不顾吴绵爷爷的坚持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由恋爱并结合在一起。

上门女婿在农村可算不得一个好词，一般用来形容男方贫穷，只能倒插门。吴爸刚到村里的时候，很多人背地里偷偷戳他脊梁骨，他恐吓加拳头让村里人闭了嘴，但是老爷子的瞧不上像一根刺一样插在他的心上，让他丧心病狂的虐待吴绵和她妈。

90年代初，老爷子为了给吴爸创业，不惜花费重金买了一辆跑县城的班车。然而，由于经营不善，这辆车很快就亏了。老爷子并没有因此放弃，后来又给吴爸买了一辆货车，希望他能够东山再起。然而，命运似乎也并不眷顾吴爸，货车也亏了。

这两次失败让老爷子对吴爸彻底失望了，他觉得自己看错人了，这个上门女婿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够撑起家业的人。

而吴爸在经历了两次失败后，也彻底放纵了自己，开始变得颓废和消沉。

其实，在吴绵的记忆深处，有一段无比珍贵的时光，那是她不用上幼儿园，可以无忧无虑地跟着爸妈跑班车的日子。虽然晕车让她每次回来都蔫蔫地躺在车的最后排，但那段时光却充满了无尽的欢乐和温馨。

路上，窗外的风景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高山、流水、田野、村庄，每一处都让她感到新奇和兴奋。而到了县城，更是让她眼界大开，百玩不厌的玩具、甜丝丝的冰袋，还有那琳琅满目的小商品，都让她流连忘返。还有妈妈那温柔明媚的声音和爸爸那英俊似港星般的脸庞，那是她的全世界。

在吴绵的记忆里，还有一段似梦非梦的经历，她至今分不清那是梦里的虚幻还是现实中的真实。在很小的时候，爸爸曾经背着她去爷爷家。路上，他们突然遇到了一伙子人，一群人蜂拥而上，拳打脚踢中，爸爸始终把她紧紧地护在身下。后来，自己的一只凉鞋在混乱中丢失了，爸爸背着她哭着寻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