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思贤进京（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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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J隶，顺天府，司礼监内，秉笔大监张鲸刚刚结束了一天的批红，只见他悄悄舒展了一下身子，然后将门外等候多时的小太监唤了进来，并让其将已经处理好的奏章送到掌印大监那儿去完成生效前的最后一道工序，等一切事宜处理妥当后，这个当朝如日中天的司礼监二号人物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张鲸可能就直接去交泰殿旁的司礼监专门的休息场所休息去了，然后等待着继续第二天的工作，可是今晚却是不同以往，因为在他宫外位于雍和宫附近的太保街上的私宅中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他今晚必须回家一趟！
只见他从座位上缓缓起身，然后唤来了另外两个在一旁伺候他起居的小太监，那两个小太监熟练地脱下了他身上的青色四爪蟒袍，为他换上了丝绸制成的的玄色便装，还未等到两位小太监脱下他的黑色靴子，张鲸便向两个小太监摆了摆手，说鞋子就不用换了，随后便迫不及待地向他宫外住宅的方向快步走去。
苏州府千户所到顺天府京城的距离，差不多有两千三百里，那日张鲸派出的人在苏州府千户所严绍庭那里接上了杨思贤后，便昼夜不停，快马加鞭地秘密押送杨思贤到了京城张鲸的私人住宅内，整个过程，只用了仅仅五天时间！
在杨思贤这个烫手山芋终于被接走后，严绍庭可谓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在杨思贤被带走前，有些心怀愧疚张镇恶还特地对张鲸派过来接杨思贤的人仔细交代了一番，让其在路上好好照顾杨思贤。而张鲸所派之人，对于这个自己主子亲弟弟的要求，自然是不敢怠慢，因此杨思贤在一路押送到京城的路途中，倒是也没吃过什么苦头。
而杨思贤对于张镇恶的一举一动，虽然表面上无动于衷，但在心里却洞若明镜。
张鲸在太保街上的这所私人住宅，单论豪华程度的话，在整条街上能够排入前三甲，他的整个宅子为一个长一百丈、宽六十丈的方形布局，宅子门口朱漆大门高大厚重，门上的铜环在月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门口两侧巨大的石狮子张牙舞爪，虎虎生风，仿佛是在宣告着宅子主人的不凡身份！
华丽的大门前是整洁的街道，而大门后则是宽阔的前庭，只见前庭以成块的大理石砖铺地，砖缝间严丝合缝，整个地面光洁如镜。庭院中央，一方巨大的玉石屏风，雕琢着精美的山水图，山水相依，云雾缭绕，每一处纹理都仿佛流淌着灵动的诗意，彰显着极尽的奢华。
绕过屏风，便是一条蜿蜒的回廊。回廊的柱子皆由上好的红木制成，质地坚硬，纹理细腻。柱子上雕刻着各种吉祥图案，龙凤呈祥、麒麟献瑞、花鸟鱼虫，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壁而出。回廊的顶部，绘着色彩斑斓的壁画，从神话传说到历史典故，从宫廷宴乐到民间风俗，无一不有，每一笔都出自名家之手，尽显院子主人的高雅情趣与文化底蕴。
穿过回廊后，便是张鲸住宅的正厅。正厅的屋顶，铺着琉璃瓦，月光洒下，琉璃瓦闪烁着五彩光芒，如同梦幻的宝石。房梁粗壮，斗拱交错，结构精巧，展现着大明工匠的高超技艺。正厅内，地面铺满了厚厚的波斯地毯，图案精美，色彩鲜艳。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檀木桌椅，桌椅上镶嵌着各种宝石和美玉，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出迷人的光芒。桌椅背后，是一幅巨大的书法作品，笔力雄浑，气势磅礴，乃是当今书法大家董其昌的墨宝。
正厅的两侧，是东西厢房。东厢房是张鲸的药房，架上摆满了各种珍贵的药材，从天山雪莲到海参水母，从东北三宝到灵芝天麻，应有尽有。药架皆由檀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驱虫防潮。药房中间，摆放着几张桌子，桌上药鼎药炉，药杯药匙，一应俱全，皆是精品中的精品。西厢房是张鲸的会客厅，其内部布置得典雅而奢华，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画风各异，意境深远。
后院是张鲸住宅的花园，花园里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四季芬芳。花园中央，有一座人力挖掘而成的湖，湖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弋。湖面上，有一座九曲桥，桥身曲折，栏杆上雕刻着各种花卉图案。湖的中央，有一座亭子，亭子的顶部呈八角形，飞檐斗拱，十分精美。亭子内，摆放着石桌石椅，是张鲸在闲暇之余休憩的好去处。
在这人工湖旁，则是一座高约三丈的假山，在山体的正面对着正厅，而在山体的一侧不显眼处，若是仔细观察，则会发现有一扇暗门，暗门直通地底，地下则是别有洞天，里面并排列有三个房间，中间的房间最大，里面衣食住行之物一应俱全，还配有通风通道和利用镜子反光的原理制成的通光孔，虽然有通光孔，但室内的照明主要还是依靠蜡烛燃烧而产生的光源。而旁边的两个房间却常年被铁门加铁锁封闭着，不知里面是何情况。
被快马加鞭径直带进京城的杨思贤便被安排进了这地底暗室中最大的那个房间之内，静静的等待着这个宅子主人的到来！
此时的杨思贤独自一人坐在房间内的椅子上，眼睛前为了保密而蒙上的黑布也已经被摘下，带杨思贤回京之人本来是准备给她戴上一副镣铐的，但是在张镇恶的再三交代下，也只能就此作罢了。因此此时的杨思贤除了不能出这间屋子外，其余的行动倒是自由的，虽然杨思贤被带进这间宅子时眼睛前被蒙上了黑布，但是凭借着她超乎常人的“感官”和少女时期的记忆，一踏进这间宅子，她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这个宅子里的一切都变了，但是杨思贤却清楚地感觉到，这脚下的土地，有一部分正是她杨家的宅子的土地呀！
看来，这个地方就是在自己以前的家的地基上建造起来的呀。一想到这儿，杨思贤不禁一阵感伤，自己的家人都已不在了，没想到现在连曾经熟悉的宅子也被夷为了平地，虽然人已去，物也不在了，但是自己家人的冤屈还在，而自己此行的目的，便是洗刷掉冤屈，让含冤之人沉冤得雪，让罪孽之人付出代价！
“既然天道不公，那我便替天行道！”房内坐在椅子上回忆着往事的杨思贤心中暗道！
此时在房外门口看守着杨思贤的两名护卫突然莫名地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似乎是房内传来的！两人虽然好奇，但也不敢擅自开门查看情况，主要是因为张宅的总管，张鲸身边的红人张渝特地向二人交代过，说房内的女子十分重要，你们一定要看紧了，不容有半点差错，还有就是除非有他的命令，否则这门不能擅自打开。二人本来是准备派一人去禀报张渝的，但是那股寒意稍纵即逝，二人想了想后只觉得是通风口吹来的风，因此也没有再过多的在意此事！
“隆隆隆，隆隆隆！”就在两名看守刚刚舒下心来之际，突然地面上一阵不是很响亮但是仍可以听到的“隆隆”声传来，仿若远在天际的闷雷滚动一般！
坐在屋内的杨思贤也听到了这阵“隆隆”声，声响后不久又传来了门口两名守卫的声音：“拜见，张大人！张总管！”。“嗯”紧接着又响起了一阵音调略有些尖锐的声音，“咔嗒”然后又是自己房门的锁被打开的声音。
“吱呀呀。”伴随着一阵木头摩擦的声音，杨思贤的房门被缓缓推开，然后走进了一位面相阴柔，体态有些丰满，肤色白皙，脖滑无须，身着一身玄色丝绸便服的中年“男人”，其身后则是跟着一位身着蓝色锦衣上纹黑熊图案的较之前面那人略显精瘦和年轻的中年“男人”。而那两个看门的护卫，则被那个着玄色便服的中年“男人”叫到外面石门处看守去了。
这个身着玄色便服的中年“男人”便是匆匆从皇宫赶回来的秉笔大监张鲸，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位身着蓝色锦衣之人，便是张鲸的心腹张渝，他同时也是张宅的主管，前面给张鲸禀报杨思贤消息和去苏州府押送杨思贤的均是此人，由此也可见张鲸对于张渝的信任程度之深。
这个张渝本来不姓张，他原本姓王，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在登州打渔为生，王渝从小便好高骛远，觉得打渔实在是没有前途，但是一想到自己又大字不识几个，也无武艺在身，文不成，武不就的他想着要出人头地似乎只剩下一条路了，于是便找了个江湖郎中做了净身手术，从此成了个阉人，但奈何他时运不济，做完手术三年的宫内太监选拔都没有通过，这让他心灰意冷，就在他绝望之际，主持选举张鲸发现了他，并破格让他进了宫，于是王渝便对自己恩同再造的张鲸感恩涕零，从此改姓为张鲸的张，是名张渝，而张渝在进宫后凭借着他圆滑的性格和过人的口舌也得到了张鲸的赏识，迅速成为了张鲸身边的大红人，并私底下为张鲸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杨贤侄，没想到多年未见，已经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呀，想必杨乔兄在天之灵，一定会倍感欣慰的！”张鲸在推开门后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的杨思贤，仿佛是一位慈祥的长辈看到许久不见的故人家的晚辈一般寒暄着，那场面倒是颇有几分温馨，只是那略显尖锐的声音有些违和！
“我们见过吗？”杨思贤虽然能猜到来人是谁，但是对于这第一次见面的“仇家”如此客套的寒暄还是感觉到有些怪异，若是旁观之人，听他的口气，就仿佛杨乔与他是故交一般，可是查清了真相的杨思贤却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一头笑面虎，怎样的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张叔叔呀！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忘了？”看着眼前的杨思贤对自己似乎很是陌生，张鲸似乎还是没有停止寒暄的意思，于是继续用他那故作慈祥的面容和略显尖锐的声音向杨思贤询问道！
“张叔叔？”听到张鲸发问，杨思贤也陷入了一阵回忆之中，开始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起了对应的人物。
“你是那个张京余？”杨思贤突然吃惊道，她突然想起在自己五六岁的时候，有一个姓张的人确实经常来他家，还时不时的抱过她，只记得父亲说那个人是他在大理寺的同事，后来因贪赃枉法之罪被先帝判了流刑，按理说他现在应当是在边境服役，但现在为何又成了这当朝如日中天的司礼监二号人物呢，这让杨思贤很是不解。
杨思贤虽然不理解这其中的缘由，但张鲸对自己的来时路却是每一步都刻骨铭心，当年先帝隆庆励精图治，张鲸的父亲虽时任吏部侍郎，但却受了张鲸爷爷的一些医术传承，经常会去太医院与其余太医一起研制养生保健之御药，以飨龙体，以悦龙颜。但奈何效果不佳，于是便广集民间药方，广觅民间良医，但却终是未得上乘之法，而当时张鲸和杨思贤的父亲均在大理寺任职，杨思贤的父亲性格比较随和，面对张鲸的主动示好也并未抗拒，因此与张鲸的私交倒也不错，还时不时的邀请张鲸到自己家里做客。也就是在那时张鲸见到的杨思贤！然而后来没过多久，张鲸便因贪赃问题被判了流刑，在流放的路途上又恰好遇到了大赦，于是便回到了京城，由于张鲸乃是戴罪之身，虽蒙皇恩，但想要官复原职重新在仕途上发展却是不大可能了。于是便另辟蹊径，换掉了他张京余的名字，改名张鲸，净身入宫，也是因为这件事，让他的父亲一气之下一度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而张鲸当初之所以和杨家交好，也是出于他父亲的授意，说是杨乔的奶奶曾被人称为“医仙”，让张鲸帮忙向杨乔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养生保健之术流传下来，然而杨乔感觉张鲸似乎有所企图，于是对于此事也是说自己家族医术由于奶奶后人之中并无志在此道者，所以医术并未流传下来，于是当时的张京余和其父亲也就将信将疑了。
后来张京余出事，又到了刚过十岁的小杨思贤在民间医学界的横空出世，才让张鲸的父亲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杨家之上，并且经过多方打听，发现杨家确有奇书流传下来，书中记载了数种精妙药方，如若能够得到此书，以其中药方之精妙，必然能够使得龙颜大悦，自己的前途也将不可限量，于是当时张鲸的父亲便和素来与杨家有嫌隙的严绍庭的爷爷一合计，一个针对杨家的阴谋便逐渐开始酝酿了起来！
后来到了杨思贤十二岁那年，杨思贤拜了名动天下的“药圣”李十珍为师，碍于“药圣”的名声，使得张鲸的父亲和严绍庭的爷爷针对张家的阴谋暂且搁置。
一年后，杨思贤十三岁，医术日渐精进的她突然随着李十珍出去云游了，而且在李十珍的叮嘱下，带上了自己奶奶留下的那本奇书！
而这些张鲸的父亲和严绍庭并不知情，而当时的隆庆帝由于日夜操劳，身体是每况愈下，而张鲸的父亲虽从张鲸的爷爷那里继承了一些药石之术，但终究是作用有限，而当时的太医院之中，竟也无一名太医能够给出有效的对策。
张鲸的父亲见此情况，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杨家的那本奇书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的希望了，而他又不能直接向当时的隆庆帝提及此事，一是不确定那本奇书的具体位置，二是不能确定那本奇书是否有效，三是即便是找到了那本奇书，也不能确定那本书是否对隆庆帝的身体是否有用，四则是即便有用，也不想让这功劳被杨家抢了去。
于是张鲸父亲与严绍庭的爷爷二人一合计，那个当初针对杨家的阴谋又被重新提上了议程，之所以针对杨家，除了想要杨家的那本奇书外，张严二人还有各自的私心在其中，二人均与杨家有怨，张鲸父亲与杨家的恩怨源自于于张鲸，当时张鲸被指控贪赃时，便是由杨思贤的父亲杨乔主办的，按理说贪赃这种案子，可操作性还是很强的，但是杨思贤的父亲却不顾来自于张鲸父亲派人游说和张鲸的求情，依旧不留情面地按律将其流放，这让张家父子俩都对杨思贤的父亲杨乔怀恨在心，而严绍庭的爷爷也同样在杨乔手上吃过瘪。
二人说干就干，于是二人私底下联系自己的门生，让他们联名上书进谏，参了杨思贤的父亲杨乔一本，说是杨乔在担任大理寺卿期间结党营私，欺上瞒下，罪大恶极！
起初隆庆帝对这个参杨乔的折子并不在意，均给一一驳回了，还附言道：“乔素来以清廉著称，汝等所言岂有据乎？”。隆庆帝也知道杨乔的清正廉洁，因此对于这些无凭无据的奏折倒也没有轻信谗言。
张严二人见自己的运作并无效果，因此也只能暂时作罢，静静等待着下次机会。
然而没过多久，两个人的机会便来了，杨思贤的父亲接到一封匿名的检举信，说是当时的首辅高拱之子高明在民间欺男霸女，草菅人命，请求时任大理寺卿的杨乔大人做主，而当时嫉恶如仇的杨乔面对这检举信也并未坐视不理，反而深入调查真相，发现信中所言非虚，于是刚正不阿的杨乔便下令将高拱之子高明抓了起来，并按律上报隆庆帝欲秋后问斩，然杨乔却不知此事便是隆庆帝派高拱之子前往民间秘密选妃而引起的，虽高拱之子高明有过，但当时隆庆帝想着高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此自己也没有再深入追究下去，而现在杨乔又将此事重新搬到了台面上来，这不是存心让自己难堪嘛！
而杨乔也因为此事，彻底得罪当时的首辅高拱，关于皇帝秘密选妃这一事，知道的人不多，高拱恰好是其中之一，因此为了避免皇帝难堪，他先是上书说自己教子不严，难辞其咎，请求告老还乡。而皇帝也是极力挽留，说此事有蹊跷，待他重新查明真相后再做决定。
而此时张严二人见时机成熟，于是便编造了莫须有的罪名，说杨思贤的父亲杨乔乃是张党之人，抓首辅之子的目的在于挑起党争，扰乱朝纲，当时正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的隆庆帝觉得张严二人言之有理。
墙倒众人推，大理寺的其余人可谓是苦杨乔久矣，本来大理寺是个油水很足的地方，后来杨乔担任大理寺卿后，在他的整顿下，导致大理寺毫无油水可言，而鉴于当时的杨乔风头正盛，大家是敢怒不敢言，而现在这群人精见风向变了，于是便纷纷对杨乔倒戈相向，纷纷上书，说什么杨乔独断专行，欺上瞒下等。
而隆庆帝见此情形，也不再念杨乔的好，于是便以“结党营私，犯欺君之罪”的罪名判处杨乔死刑，其余家属女的为奴，男的充军。
后来张鲸的父亲和严绍庭的爷爷便主动请缨，前往杨家抄家，但在杨家却遭到了杨家其余人的阻拦，说圣裁有误，要求重新查明真相，作贼心虚的张严二人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于是以违抗圣旨的罪名将杨家上下三十余口人屠戮殆尽，并且将杨家翻了个底朝天，想要找到那本奇书，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
苦寻无果的二人，回过神来后，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那本奇书被在外云游的杨思贤给带走了，于是开始长达十三年的寻找杨思贤的历程，时至今日，十三年的苦苦追寻终究是有了结果！